江南水菱

曹伟明

我爱江南的原野，那是水的世界，遍地江河湖汊，水灵灵的菱在池塘中顺水而生，逐水而长。菱角是古代江南先民饮食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上海六千年的崧泽古文化遗址中，有它的身影。

最江南的水族：菱，遵循“一生二，二生三”的几何数级进行繁殖，蔚为壮观。江南烟雨，菱苗欣然浮出水面，那淡绿的四方叶子，一片片，一轮轮，环绕着菱蕊。几番风雨过后，菱苗快速成长，织成翠毯，将湖泊沟港的水面，覆盖得满满当当，挤挤挨挨的，密不透风。江河湖泊之中，水腥味、泥土味、菱叶香，四处弥漫，生生不息。

夏天来临，菱角开花了。那一朵朵淡白色的小花，开放在浅浅的水中，仪态万千，风姿各异。江南人把带着清幽雅致、鲜美水香的菱花称之为“月亮花”。水天一色处，那飘荡的薄薄水汽，微风吹处，点点的白花在水面上轻轻摇曳，犹如江南少女身披的婚纱。

夏尽秋来，是状似牛角的水菱成熟的季节。清晨，你若至湖区岸边走上一遭，随处可见的是撑着小木浴盆，忙碌不停的采菱人。村姑大嫂们，头戴蓝印花布的围巾，穿红着绿，趁着湖风的清凉，赶着露水未退，喜滋滋地上下顺着菱藤，熟练地采菱。那绿色的菱叶下，一颗颗青绿色或紫红色的菱角，仿佛一只只小元宝似地呈现在采菱姑娘的眼前。姑娘们灵巧的双手在藤蔓间上下翻舞，让水菱欢快地跳进菱船的仓里。

夏秋之际，是菱肉最为肥美的时节，讲究的是“出水鲜”，若生鲜活吃，放入口中便有香艳鲜美的味道。据说，不少宿醉者还可用新鲜菱角醒酒清脑。而煮熟的老菱，颜色像炒熟后的栗子，嚼在嘴里有粉香甜糯的滋味。我小时候，每逢菱角上市，外婆常常把菱角放入木盆，倒上净水，通过沉浮，区分菱角的成熟度。然后去皮清炒，放上一点葱末，那菱肉鲜嫩欲滴，美玉般的晶莹，色香味俱全，一清二白，水灵灵，甜津津，入口即化，成为她老人家的招牌名肴和可口的下饭小菜。

深秋暮年，菱角老熟，假如没人收采，它便悄悄脱离茎叶，沉入水底，拥抱于水底的泥土中，等待来年再化作青翠的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