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女侦探

桑陌

住在青浦的农家小院，图个清静。悔只悔当初一时糊涂，养了两条边牧，太聪敏了，每天要和它们斗智斗勇，当然也是另一番乐趣了。闲适之余，也有苦恼，有时想吃油条粢饭糕，却很难，外卖送来的完全不是刚出油锅时的味道。于是时不时独自回市区，找点烟火气，解解馋。

有次和老妻通电话，她说，德兴馆的面好吃吧，你要的是啥浇头啦？我大为疑惑，心想她在青浦，怎么知道我在德兴馆吃面。千里眼啊。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好几次。每次问她缘由，却是笑而不答。于是想到一句绍兴话，鉴貌辨色。原是形容人会看山水，会轧苗头，会做人，但这句话要是用在女人身上，就别有意味了。女人大多有做侦探的潜质。遥想当年，我当钳工时的师傅，偶尔在外面有什么事，诸如喝酒打牌，想瞒着师娘，编了半天的谎话，师娘看他几秒钟，立马就拆穿他了。师傅后来的半辈子过得非常憋屈。

不过，相隔几十里还能望闻问切的本事，似乎还没见过。

前几天回市区，想去看望师傅师娘，然后在就近的饭店一起吃顿饭。电话打过去，师傅鬼鬼祟祟地小声说，屋里太闷了，想出门散散心。又关照我，不要告诉你师娘，要是老太婆在旁边，这顿饭吃得一点味道也没有了。我知道他胃口不错，但毕竟年岁上去了，天气又热，便让他打个车来我家，我叫点熟菜，陪他喝点小酒。师傅说，他不会叫网约车的，在手机上面弄不来。我说，你就等在小区门口，我给你叫车。师傅在我家一直待到临近傍晚，才告辞。师傅说必须家去了，再不家去老太婆的催命电话就要来了。我又叫了辆车子，送师傅上车。我也没问他这次出来编的是什么借口。

闲话少叙，我写的不是我和师傅的故事，而是老妻的手段。

果然，老妻的电话马上就来了，笑嘻嘻地说，聚会蛮开心的嘛，怎么不留客人吃晚饭啦。我的寒毛一下子就竖起来了，这太不可思议了，甚至有点恐怖了，我算是领教什么是无所不在的监视了。难道老妻老都老了，突然就得道成仙能卜会算了？不会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家里装了摄像头吧，但她本事再大不可能把摄像头装到德兴馆门口去呀。

我已经没有心思继续在市区逍遥了，当即驱车赶回青浦。于是有了和老妻的一番严肃的交谈，或者准确地说是逼问。老妻开始还是笑嘻嘻地故弄玄虚，说是有人随时向她汇报的，后来看我脸色不对，知道我是小心眼，开不起玩笑的，便公布答案，拿出手机给我看。

一长串，确实是汇报内容。我逐条看去，顿时目瞪口呆。事情讲穿了，一点不稀奇。原来，我每次打网约车，老妻都会收到一条信息，向她通报，你的亲友正在打车，司机姓啥，车牌号码，起始点在哪，终点又是哪里，一应俱全。

哈哈，告密者居然是大数据。无话可说。出门注意安全嘛。

我说，这不算啥本事。但是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今天家里来客人了，而不是我自己乘车，打了个来回呢。老妻笑道，我也觉得奇怪呀，你到杨树浦去做啥，还一去就半天。纯粹是好奇心啊，我就打电话给司机了，司机倒是记得的，讲车子是代叫的，去杨树浦接人，接一个老头，长了只酒糟鼻头。我一听就明白了，你是叫车子去接你师傅的。怎么只接师傅不接师娘一道来啊。师傅身体好吧。我说，师傅身体蛮好的。不过，你胃口也蛮好的，事情过去了，你居然会去问司机打听情况。要是打听下来，我去接的是一个女的，你会不会有别的想法，比如吃醋。

老妻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