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平山做“林下一人”

胡圣宇

四明山横亘在浙东大地上，一座座大山起伏连绵，浩浩荡荡一路向北，到了这里突然转了个弯，宛若弯起一只臂膀拥住了一片浅山谷地。翠绿丛中，一条小溪和村庄一起被拥在群山的怀里。房屋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山坡下。

我们来到太平山村，一个群山环绕的古老村落。据传，东汉末年，得道高人于吉，见太平山风景独秀，在此筑石屋炼丹并著书《太平经》一百七十卷。村口，有一残碑，清晰可见“林下一人”四个大字。据传明朝礼部主事徐观复因对魏忠贤横行朝野不满，决定辞官还乡，陪着他年迈的母亲，隐居在太平山下，自命“林下一人”。当时户部尚书郑三俊敬重他的为人，题写“林下一人”四字。徐观复去世后，村人将“林下一人”石牌坊立在了这溪谷环绕的小山村里。

我与残碑默默对视。当我读懂这些遒劲的文字以后，更惊觉其精深的内涵。“林下一人”出自“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徐观复沉浸于自然山川之中，庙堂远了，社稷淡了，那些日常孜孜以求的功名利禄之属，不知不觉中失却了分量。相反，对于自由洒脱生活的向往，却变得具有质感，真实而迫切。

我走在徐观复曾走过的鹅卵石路上。道路边、围墙上随处可见各种朴素的花草。这里的房子依山沿溪而建，都是当地的条石垒砌而成，保持着原始风貌。在经历岁月的冲刷后，有的屋顶坍塌下来，有的依然坚强地挺立着，虽然已满目疮痍，却有另一种沧桑的美。村里的老人三三两两闲坐在屋门口，或悠闲地聊天，或干点手工活。看见我们走过，他们都笑脸相迎。他们的脸庞被霜雪浸渍得沟壑纵横，眼睛里却蓄满了幸福和明净。从他们炽热的目光里，我看到了夏日的明媚、山乡的烂漫。我的心中不由自主地涌出些许闲适。

村里，有一棵参天的古樟树，堆翠耸绿，浓荫匝地，如同守护神般屹立。山风吹拂，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漏下来，照在丝带上散发出温暖祥和的光。站在树下，竟也不觉得夏天的炎热。我们在溪边的小屋里品茶。陪同我们的小葛，二十多岁的姑娘，文质彬彬，轻声缓语。她告诉我们，太平山高山之巅，峋石之隙，幽壑之处，生长着一种中草药黄精，有极好的滋补功效，太平山人一直遵循九蒸九晒古法制作黄精茶。小葛引我们落座，往玻璃杯中倒入黄精茶。茶雾氤氲中，带着太平山的水汽、云雾，也收藏着鸟鸣与花香。轻抿一口，馥郁的草木气息在舌尖绽放。坐在溪边喝茶，仿佛时光都慢下来，我们可以不说话，静静地听一整天山，或闭上眼睛，耐心地闻一整座山。

梭罗说：“人类需要的是一个纯净的自然，一个与人类和谐共生的自然。”这种自然，我们在这些年的快速发展中不知不觉就丢失了。慢慢地，我们开始怀念那个质朴的时代。而太平山，就是一个慰藉浮躁现代人的心灵驿站。在山水间，你可以放慢匆匆的脚步，坐下来听蛙鸣蝉唱，看云卷云舒，在烟霞最深处体验“林下一人”的妙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