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安逸是“安耽”

◆ 叶世荪

上海话中有些词语看似渐行渐远，有时却会依旧清晰地萦绕耳旁，就像不经意间突然遇见的老友故旧。地铁上偶尔听到一老者电话嘱咐：“虽然长远勿见，我一直望倷侪安耽！”这“安耽”（ān dān）一词便即刻撞入眼帘。

“安耽”在上海话中的基本含义是安逸、安稳，和古人对该词的用法雷同。清代《补正俗字编》：“佚曰安耽”；古代“佚”通“逸”，就是安逸的意思。明代《韩湘子全传》：“前面林子中间有一股烟气冲起，恰像有一村人家一般，我们赶快前去讨一夜安耽，明日又好走路”；这明显是安稳睡一觉的意思。有时上海人说“安耽”也表示安定、平静。越剧《一日千里》：“人家说我怕老婆，其实我是为了图安耽”；说的是希图平静。宋代皇帝祭天地、祖先时用的郊庙朝会歌辞中也有“安耽”的提法：“大安耽耽，兴庆崇崇；维皇之尊，与天比隆。”照理说，新朝建立须用重撰的新乐新辞，即所谓“乐章固当易以新词，式遵旧典”，但这首歌辞基本来自前代诗人，仅略微更改了几个字；足见对安定、和睦、“大安耽耽”的追求，不以朝代更迭而变化。耳字旁的“耽”本就有欢乐、祥和的意思。《诗·常棣》：“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安耽”只是用复合词的形式，加强了安逸、安稳的语义。

“安耽”在其基本含义之外，有时联系上下文的语境也会出现新的衍生。譬如清代《荡寇志》里，徐槐吩咐李宗汤派出疑兵：“这是安耽的差事，留与他们疲乏的做罢。”“安耽”就解释为轻松、稳妥、安全。如果出现在祈使句里，则多释为安分、规矩、消停。“侬搭我安耽点！”意为“你给我规矩一点，别给我招惹事端”。还有说“勿安耽”“呒没安耽”，以否定形式出现时，也多表示不安分、不消停或尚未安稳落定。熟语“一颗牙齿痛，满口勿安耽”就是这个意思。此外，“安耽”也可用叠字表达：“侬最好安安耽耽蹲了屋里”，意即让你安静呆在家里。

古汉语中另有一个和“安耽”音义相近的词：“安堵”。《史记·高祖本纪》说:“上入关，约法三章，吏民皆安堵如故，民争献牛酒”；《三国演义·一百二十回》说：“次日，杜预亦至，大犒三军，开仓赈济吴民，吴民安堵”。“安耽、安堵”是否同源待考，但上海等地方言中还在使用的“安耽”，让这个词语依然保持着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