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自箴

戴建业

“子曰：‘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夫子明训，无时或忘。邦无道而致身通显，世失范而起家暴富，须做人皆唾弃之事，方有人多艳羡之荣，反不若五柳读书之为得矣。

读书之益也，既可享求知之乐，亦可激求真之勇，智能辨其是非荣辱，而心不存乎非分苟且；书生之本也，取直道而径行，不曲学以阿世，宁守正而匿影，不矫饰以扬声。

平生趣归读书，而乐在弄笔。惜夫兴趣颇广，但心得全无，徒使少年拏云之心，竟成白首呜呃之叹。日月逝乎上，体貌衰于下，顾念光阴虚掷，往往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默诵陶公“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至潸然泪下。

虽年岁老大，但初心未泯。积学以要其成，力行以遂其志。深知去俗务易，去俗念难，务必心无旁骛，矢志于一事，以期收之桑榆也。横渠“存顺没宁”之境，深心追慕，不敢企其“没”而能“宁”，但愿效其“存”即“顺事”也。

养真性，讲真话，做真人——既以此自励，亦以此自箴，更以此自警。

作于丙申岁六十生日，剑桥铭邸枫雅居

戴建业先生六十岁时的夫子自道，如今读来依然有启迪，与读者共飨。 ——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