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爱阳光

瑞秋

小时候，我家住朝北房子，那时一周只休一天。春、秋、冬三季的周六晚上，我妈都要抬头望天空，如果星星很亮，她第二天就会早起，拿着晾衣绳，去楼下找光照好的位置，把绳子两头系在两棵大树上。等太阳露脸，她就把我们叫醒，说要晒被子。休息天，被子早早地被掀开，我从睡眼蒙眬中爬起，让我对周末明媚的阳光，既爱又恨，爱的是可以和小伙伴在户外撒欢，恨的是不能睡懒觉。

几年后，爸爸单位住房调剂，我家搬进了二楼的朝南房间，窗前没有遮挡物，天气晴朗时，满室阳光。可我妈晒被子晒出了惯性，她依旧把棉被挂在竹竿上，角上用绳扎紧，把竹竿伸向两米的晾衣架尽头。冬天的早晨，她开着窗在那里忙碌着，无所事事的我，被阵阵寒风吹得直打哆嗦。我拐弯抹角地提出抗议，被子晒后有股“太阳味”，我闻不惯。她说那是杀菌后的香味，晚上躺在松软的被窝里，闻着这股味睡得会更香。我其实不反感“太阳味”，只是在找托词。

为了用足每一米阳光，我妈请人在窗台上做了个小花架放盆栽。有棵很小的仙人掌，不需要勤浇水，只要有阳光，就灿烂到开花不止。夏天栀子花芬芳扑鼻，让人在大汗淋漓中安神。她还种过丝瓜苗，瓜藤绕着花架、晾衣架爬，开出了小黄花，结出了果实。我见丝瓜长大成熟，催她摘下炒蛋吃，她说让它长成丝瓜筋，洗碗洗瓜果特别管用，送给邻居们也讨喜。

盛夏，我妈翻箱倒柜，把压箱底的毛料衣服、淘来的布料、攒下的绸缎被面，一一拿出来晒。家里地方小，箱子叠箱子，结实的樟木箱压在最底层，翻箱倒柜是个体力活，衣物晒出收起，人出没在大太阳下，很容易中暑。有些衣物多年不用，她舍不得扔，年复一年地晒，乐此不疲。樟木箱打开时，樟木香味很重，都说樟木有防蛀防霉的功效，我劝她把好的衣物放在樟木箱里，省得倒腾。她坚信太阳防霉防蛀效果最佳。她那句口头禅我总记得：太阳是好东西，浪费了可惜。

我成家后离开了自己的家，中年时又搬了新家，想着我妈年纪大了，得有个照应，就在一碗汤的距离范围内为她找房子。当我动员她拿出省下来的钱，换间更好的房子时，她爽快地答应，但要求房子必须正朝南，最好是一楼带天井。装修天井时，考虑到她晒太阳，养花弄草的便利，中间铺地砖，四边留泥地。后来每天去她那里看一眼，小天井日新月异，花儿开得此起彼伏。蔷薇、茉莉、茶花、金银花，还有季节性草花，五彩斑斓。有棵不知名的树苗长了几年，枝繁叶茂，我嫌它碍事又树叶飘落，让物业帮忙移走，物业摇头说，根已扎得很深，挖下去地砖会破相。我妈转嗔为喜地说：“就这样蛮好。”

入春后连续下了几天雨，气温低迷阴冷，放晴后我迫不及待地出门溜达，见小区公共绿地，枯黄的马尼拉草坪，已有了稀疏的绿色，樱桃树和紫玉兰树，花苞饱满得快撑不住了。不远处有几个绿化工在移树，我走过去好奇地问：好好的树为何要挪地方？师傅说：花树、果树都喜阳，种树苗时间隔留得不够大，现在枝叶伸展重叠，挡住了阳光。

我做不到像我妈那样勤快地晒衣被，况且现在冬天用空调，房间里温暖干燥。但我也喜欢花花草草，喜爱沐浴阳光。冬天去温暖的海边，看日出日落，春天去踏青，拥抱光和影。对老天赐予的免费太阳，心存感恩。有阳光的日子，心也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