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的堂叔查紫含

唐吟方

海宁的查家，历来人才辈出，现在大家知道的以写“侠书”知名的金庸，就是出于海宁查家。另外在20世纪诗歌史上负有盛名的穆旦也是海宁查家子弟。穆旦原名查良铮（1918—1973），娶了实业家收藏家周叔弢之女周与良为妻，是史学家周一良小舅子。穆旦出版过《探险队》《穆旦诗集（1939—1945）》《旗》等，现代诗歌史研究者认为他将欧美的现代主义与中国唐宋诗歌传统相融合，在抒情与表达的“现代化”上具有象征意义，是中国新诗史上的旗手人物。不过在文学圈子里名声甚著的穆旦，其诗人之名一直无法与另一位海宁籍诗人徐志摩抗衡。故乡海宁有徐志摩诗歌节，而穆旦，连一场像样的诗歌会都没有举办过，实在亏待了这位海宁骄子。

海宁查家的优秀人物数不胜数，也有运气欠佳的倒霉蛋，查紫含就是其中一位。他被世人所知系因徐悲鸿与蒋碧薇，是蒋碧薇的未婚夫。查紫含原名查华照（1899—1934），按查氏世系（奕世有人，济美忠良）是金庸的叔伯辈。他们一支从海宁迁入苏州，五世祖查世倓告老还乡后，斥巨资买下拙政园，成为新园主，是苏州城里有名气的大家族。查紫含的父亲查亮采曾做过荆溪知县（荆溪和宜兴后来合并成一县）。查家与蒋家本是世交，在宜兴时查家与蒋家时常走动，查亮采与蒋梅笙兄弟父亲常有唱和，蒋碧薇四叔的女儿嫁到查家，查紫含与蒋碧薇的亲事，就是由堂姐做的媒。

蒋查婚约，由于徐悲鸿出现发生了变化。蒋碧薇后来在《我与悲鸿》中说：“徐先生的故事确曾使我感动，并且使我对他产生了一种钦佩和同情兼而有之的复杂感情”“徐先生这时闯进我们的家庭，给我带来新奇的感觉、秘密的喜悦，我觉得他很有吸引力，不仅在他本身，同时也由于他那许多动人的故事，以及他矢志上进的毅力，都使我对他深深地爱慕和钦佩。”而导致蒋碧薇下决心的另一个原因，据说是由查紫含的一闪念铸成的。他当时已到上海复旦大学上学，未来的岳父正在这所大学任教。查通过弟弟向蒋梅笙索要国文考试试题，不料这件事发生后，给蒋碧薇造成十分不好的印象。蒋碧薇晚年回忆这桩婚约时，说得还算中肯：查紫含先生忽然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这个错误的本身如今看来已不足为奇，但是我从来没有和他见过面，尤其不曾听到有关他的为人性格，于是我便否定了查先生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查紫含当年犯的小错误是年轻人在成长过程中都有可能发生的事，但他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被未婚妻抛弃，背负不名誉的骂声。在涉及徐蒋这段感情的叙述中，他虽然微不足道，却有意无意地被贴上“纨绔子弟”或“不求上进”的标签，尽管后来也结婚生子，但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了，终日郁郁寡欢，愁眉不展，从此一蹶不振，只活了三十五个年头，就匆匆下世。

查紫含有个姐姐查式如，嫁给苏州四大富家之一的贝家，丈夫是贝祖贻的胞兄。贝祖贻有个儿子贝聿铭（1917—2019），论姻亲关系，算是查紫含的表侄，也是金庸的表兄。贝家择妻要求苛刻，强调门第，从查紫含姐姐嫁入贝家，亦可见查家在苏州的影响。

蒋碧薇原名蒋棠珍，字书楣，1899年生。据说出生时正巧东书院中一棵海棠盛开，祖父就为她取名棠珍。碧薇是与徐悲鸿结缘后，徐悲鸿取的名字。作为徐蒋感情的见证，这个名字伴随蒋碧薇生活了大半辈子，即使后来两个人分手，仍以碧微行世，这个名字寄存了一份特殊的情缘。顺便说一句，以前报章经常“薇”“微”混用，在那个年代里，读者普遍知道所指，并且相关人物是徐悲鸿，不像今天的新考据派学者，辨识名字，追踪解读，只求原本，没有对语境语意上的时代性与模糊度带有的趣味保持必要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