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心灵随时起舞

袁梅

从小，因为长相一般，老梅很让母亲杨师傅失望，因为杨师傅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对于生出一个缺乏姿色的女儿这件事总觉不甘，她常常当众诉说自己的遗憾，令老梅羞愧难当。

起初，老梅有点失落，但很快想明白了，姿色这事全凭基因，老梅不必承担后果。老梅暗想，当不了美女就当“才女”呗。于是拼命读书写作，想着某天名扬四海让杨师傅从此以自己为傲。后来恢复了高考，老梅想着去考个名校，出人头地。埋头试卷多年后，却发现这也非易事，老梅偏科厉害，并且只爱干自己想干的事，成了“假小子”“疯丫头”，让杨师傅更感失望。

平心而论，老梅二十岁之前从来没有“容貌焦虑”，因为很少顾及别人的目光，只是由着性子撒欢。二十岁那年，从一张不知道什么画报上看到暮年波伏瓦的照片，那气质，那风度，真是迷人啊——原来女人真正的美是内里泛出来的，不在于外貌和年龄，相反，女人到中年之后，才能真正焕发出自身的韵味来。于是，二十岁的老梅盼望着五十岁的来临，心想：只有到了那时，一锅老汤才算真正熬出味来。

这几天读智利作家伊莎贝尔·阿连德的随笔集《我灵魂里的女性》，老梅特别想伸出手去和这位年近八旬的老者握一握。“我度过的每一段岁月，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有话要讲。”听起来同样是“一锅老汤煲到味”的狂喜。岁月是一股慢火，熬焦容颜，煎透心性，终于熬成了一锅飘散着灵魂香气的还魂汤。

随着年龄的增长，灵魂却变得年轻了，与年轻时那么多的宏图大志且不知天高地厚相比，现在的身上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负重。你渐渐明白了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腿脚虽然变硬了，但灵魂却更加轻盈，随时起舞，不再计较，不再害怕，不再在意他人的目光。想做什么，立即去做，即使做败了，又如何？此生做败的事又不止这一件，再多一件又如何？比穷更可怕的是怕穷，比死更可怕的是怕死，几十年间，生死、情感、事业、家庭等，各种栏杆，一一拍遍，沉浮兴衰，早已观遍，一切皆可搁置，随时放弃，随时启动，从此，输得起，赢得爽。

老梅想，每个更年期之后的女人脱胎换骨，万千姿态，随性起舞。老梅想，女人一生最好的时光应该是50—80岁吧，这时节，经济独立，心灵自由，看过山，涉过水，心灵可以如老僧入定，也可像少年轻狂。虽然在以往的生活中，女性须比男性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和责难，双倍的家庭重负，双重的社会歧视，但是一旦挺过来了，在淡化了性别意识之后，女人的爽快也是双倍的。

抛开性别，忘掉年龄，70岁之后的阿连德依旧为俊男心动，想爱就爱了，局部的“失忆”，带来的是整体的解放，担起该担的责任，放下无端的焦虑，拒绝道德绑架，当年的波伏瓦，现今的阿连德都给我们做出了好榜样。

可爱的灵魂，与年龄无关，与性别无关，独立的女性，永远自成体系、自我圆满。有趣的人生，无论是寂静还是喧哗，身体自有安放之处，独立的灵魂，随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