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科
那是1987年的一次书法展览会上,巧遇钱君匋和任政也来观展,我趁此机会请教两位大师。钱老直言不讳:“你的字,意仿石门颂,讲传统,有根基,这很好,但仿得太像,少了自我,创作要跳出古帖,建造自己的书法大厦,有新意才有生命力。你看古代书家,人人都有自己的面目。”如金农的隶书,源于汉,但另辟蹊径,高古凝重,以拙为妍;赵之谦的魏碑,出自《郑文公》,但面目别具,雍容高华,气定神闲;吴昌硕的小篆,化脱石鼓,但别有风味,圆韵格高……“他们犹如大漠上的绿洲,荒原上的古树,令人仰慕,值得我们好好学习。”
之后有一次,我携《张迁碑临本》登门求教,师母很客气地嘱我上楼,走到二楼口时,钱老已站在我的面前,丝毫没有大师的架子,让我很是感动。我说明来意后,他把我的临本仔细地翻阅起来,有时停下来对某些字作些评点。他强调,临帖要察之尚精,拟之似贵。石拓本由于年久风化漫漶,有些笔画不清楚,或太粗太细,或中间凹凸,或弯曲变形,临写时不能照搬,要参考帖中比较清晰的同类笔画。
钱老师的隶书独树一帜,瑰丽古秀,瘦劲质朴,线条极简极畅,甚至隐去了最具隶书特点的燕尾,有一种通达明快、璞玉浑金的自然之美,他的创作体验是什么?钱老说,临帖时要忠于原帖,力求入帖,但入的目的不是仿佛,临是为了不临,像是为了不像。李可染曾说,要用最大的功力打进去,用最大的勇气打出来。如果进去了出不来,艺术的生命就窒息而死。孙过庭说过,学书有三个阶段,平正—险绝—平正,是很有哲理的,这第三步是关键,是表达自我的一步,更是检验学帖成效的一步。但第三步的平正不同于第一步的平正,是不平之平,不正之正,是灿烂之后的平淡,是历练的升华,是对古帖灵乳吸收消化的结果,前两步靠磨炼,第三步靠修养靠探究靠灵性。
书法是个浩瀚的大海,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样样精学,要在实践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帖作为切入点,狠下功夫。学艺不能闭门造车,要广交同道,切磋交流,有时别人不经意的一句话,也许会给你带来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