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2月12日 星期三
蛇肖形印 西湖美食忆 寻踪毛竹山 半碗叠 沉浸在春的光华中 想起红木家具 上海裁缝师傅
第14版:夜光杯 2025-02-11

半碗叠

厚圃

隆江是潮汕平原的一个小镇,我到深圳工作后才听闻它的大名,这还要拜猪脚饭所赐。那是好多年前的一个冬夜,我因加班还是别的什么事错过了饭点,饥肠辘辘地来到公交车站,准备搭车回宿舍,忽然瞥见路旁有家新开的小餐馆,招牌上写着“隆江猪脚饭”字样,便迅步上前点了一份,待服务员端上来,怎么瞅怎么眼熟,这不就是咱樟林老家的“半碗叠”么?

顾名思义,“半碗叠”就是往大半碗白米饭上搁一两块卤猪肉。碗要大而深,当地叫“大碗公”。肉要炖得软烂,筷尖轻轻一拨就会骨肉分离,哪怕是掉光了牙的老人家,只要一吸一抿,筋肉皮就全化在了嘴巴里。然后,要盘绕着给湿润、晶莹的白米饭浇上一点卤汁,让它徐徐渗透进去,入味。此外还要加上一小撮解腻的酸菜。总之油汪汪的香喷喷的,一下便能填实空荡荡的胃,让人感到温暖和满足。

潮汕天气湿热,肉食多卤制,这样好存放,也下饭。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猪肉是颇宝贵的,牛肉就更难吃到了,因为牛在农业生产中扮演着重要角色,私宰耕牛是犯法的。

樟林是清代中后期崛起的粤东大港,海运发达,商贾云集,贩夫走卒多不胜数。直到现在,潮汕人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一个是“平安”,一个是“大赚”。平安就是万事顺遂,大赚则是为了提高生活质量。可以想象,先辈们在忙完了手头的活计之后,就会走向街边的小食档,要一碗“半碗叠”,蹲在条凳上美美地吃起来,给体力透支的身子补充能量。老家吃“半碗叠”有个流传下来的习惯,蹲着吃。对干卖体力的大多数人来说,三下两下扒完饭还得赶紧干活去,谁有空在这儿磨磨蹭蹭啊?可以说,“半碗叠”就是那个时代的“快餐”。

在深圳,有时为了省却麻烦,我也会去吃碗猪脚饭。我们小区附近就开了一家,离地铁口很近,中、晚餐时间生意异常火爆,顾客排成长龙。卤猪脚通常被店家很专业地分为几个部位,我爱点“四点金”,也有人称之为“圆蹄”,属于猪脚的中段,肥瘦适中且有大筋,既易吃也好吃。米饭则是免费管够,还配有一小碗清凉解渴的苦瓜汤。

猪脚饭之所以受到都市人的青睐,除了“又靓又平”、颇能满足口腹之欲外,猪脚那满满的胶原蛋白,对于美容也不无好处。

家乡潮汕有句老话叫“有齿无猪脚,有猪脚无齿”,一下道出了人们对于猪脚的喜欢。年轻时牙齿好,偏偏吃不起猪蹄子,待到有钱,人也老了牙也掉了,再也啃不动了。当然,这不过是一个比方,它旨在告诉我们,人的一生就是这么矛盾,奈之何哉?

我母亲做菜的水平一般,唯有卤猪蹄堪称美味。记得我在县城念高中那阵子,平时住学生宿舍,吃食堂大锅饭,总盼着周六快点来到可以回家改善生活。当我骑了一个多小时的车、风尘仆仆地赶到家门口,空气里的卤料香味告诉我,母亲正在卤我最爱吃的猪脚。母亲不喜用铁锅,常用的是一只陶钵。到了大冬天,卤汁凝冻,只要拿铲子贴着钵壁走一圈,整钵的卤猪脚就像一大块褐色的琥珀被倒扣出来,筋和皮变得更加Q弹,让人百吃不厌。我父亲的厨艺显然要比我母亲高出一截,却总是卤不出这么好的味道,这可能关乎每个人的“手势”,或者别的什么,实在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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