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04月22日 星期二
追求卓越(篆刻) 乌镇晨光 说梦 智慧快餐 父亲的帽筒 梧桐影里樱桃园 谷雨·槐云春已深 梅花,牙齿和山道
第11版:星期天夜光杯/夜光杯 2025-04-20

父亲的帽筒

陈甬沪

阳光下那一对粉彩鹤树花木纹帽筒侍立在博古架,釉面仍是那样的凝脂、润泽而养眼。筒身的画面似在葱郁而深邃的林海中,松鹤作为主角在苍劲的古树上悠悠栖立,仿佛是时间的守护神,见证无数春秋的更迭。它质感细腻,还有那缠枝莲纹路,似像父亲眼角的皱纹,又像被时光揉长的往事,在春色中泛着温情、温馨而温暖。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23年了。儿时记忆中,他下班后推门进客堂间,总是摘下那深灰色的帽子,指节在帽檐下轻轻地叩三下,然后将它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帽筒上。这个动作从我踮着脚望见帽筒边缘始,一直到我闯祸打碎其中一个而结束。那年还是孩童的我,因为星期天是劳动日,就在抹灰尘时带倒了五斗柜上的帽筒。“哐啷”一声碎片满地,父亲从皮椅上弹起,我正盯着满地碎瓷发怔,怯生生去拽他汗衫衣角,却摸到了他冰冷的手。父亲对我们犯错,从来不恼怒不打骂,记得这天起父亲却背对着我长达十四天……

成年后,无论是出差还是旅游,特别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收藏热中,我揣着照片到处寻觅,北京潘家园、西安城隍庙、洛阳老街、天津沈阳道。景德镇的一位大师举着放大镜左看右瞧后说:“像是民窑精品,可能只有在博物馆找到。”失望并没让我绝望,一些朋友也会不时地传来照片,闵行的裘兄还抱来两对帽筒让我甄别。

在父亲逝世8年后的某天,同事兼文友的之江兄抱着纸匣走进我办公室。他鬓角总挂着文庙市场些许尘埃,制服风衣也沾满着旧书堆的浮灰,原来他是在友谊商店的库房中找到了一款最接近的帽筒。我端详着,帽筒中的松鹤似乎醒了,那神态宁静而高雅。它那双眸温和而深邃,仿佛有洞察世间万物的能力;长长的脖颈微曲而回眸,显得既优雅又从容;片片羽毛齐整而顺滑,每一根都散发着柔和又细腻的光泽。松鹤与古树之意相得益彰,享受着宁静与安详。这种超凡脱俗的氛围,象征着时代的坚韧与长久;象征着时光的和谐与美好;象征着时尚的活力与韵律。

瞄了一眼发票上的价格,尽管有点小贵也超过心理的预期,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下。我摩挲着冰凉的瓷胎,突然顿悟,男孩承诺的分量,要有时光的发酵才能品出回甘。父亲生气的缘由,求的不是器物而是要对标生命的延续、生存的理念、生活的祥和。

那年我把帽筒带到父亲碑前,在晨雾中仿佛看见父亲在擦拭旧物,他的指腹避开莲纹,像抚摸婴孩般轻柔。父亲当年背对我的十四天,早把最珍贵的遗产烙在了时光里。有些传承不必言说,器物承载的,应该是一种向往,就如帽筒本不该空置,总要彰显值得昂首示人的元素。

如今我的书房里,帽筒静静立着。祖父的沧桑,父亲的沉默,我的执念,在晨光里融成一道风景。原来最相似的从来不是器物,而是那份底气、心气和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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