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女人

李西闽

15岁时的我是个迷惘的少年，总是游魂般孤独地在乡村的风景中游荡。我会经常在傍晚时分越过河堤走向河滩，去河里摸鱼。当我摸完鱼回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河堤上各色各样的大树小树也已经黑了。有时我会坐在河堤上的那棵老樟树下，目睹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冒出来，那时，夜露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是多么地细腻，树根也在缓慢地往土地的深处延伸，我就想着我生命的骨节也如树枝一样生长。那个深秋的日子很冷，朔风吹裂了我的嘴唇，寒冷深秋的傍晚下河摸鱼是十分痛苦的事情，但我必须这样做，第二天一早上学前拿到镇上的市场去卖，换些买书的钱。我回家经过河堤的时候，发现那棵老樟树上吊着一个人，月光照出了那人的轮廓，那是个女人。不久就看到来自村庄影影绰绰的火把，村里人赶来了。那些生命力旺盛的火把终究没有挽回女人的生命。当人群围拢过来，哭声漫过夜色的时候，我躲到了一旁，没有人理会我，人们为女人的死沉痛，我也为女人的死沉痛，泪水从我的眼眶里漫出来，无声无息。

我知道那女人是我们村庄里最美的小媳妇。她会唱很多好听的歌，她还会把花儿插在头发上。女人死后埋在重山里，我没有去看她的坟墓，我不知道她的坟头是不是一年四季开满野花。我只是在许多日子里，面对那棵老樟树黯然神伤。树是常绿的，还有新枝悄然探出，让我产生许多想象，那新枝难道是女人的灵魂和肉体变的？人永远是活在新鲜空气中的精灵，无论生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