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兽

宁白

盘古林场那一片树林前，搭起了三顶帐篷，狼、熊、鹿、兔和“四不像”都躲进了林子的深处，不见踪影了。夜晚，目光掠过雪地，远远看见树丛间有晶莹的亮点闪过，还传来怪异的声响。老伐木工人凑近我说，这些野兽，没有走远。听了好奇，也有点害怕。身处大兴安岭密林里的知青们，瞪大了眼睛，时时提防着它们。大大小小的野兽，对我们闯入这荒蛮之地，充满敌意。

回城后，与野兽们真正地隔离了。动物园，是囚禁生灵的地方。去那里，我总是被动。那次在广州长隆野生动物世界，我走近了它们，看到了野兽们新的生活。

到达门口时，已近中午，服务员说：动物园有十多个餐厅，不用愁吃不上饭。我好奇，这么多餐厅，都有什么招数，去招徕游客？

我孤陋寡闻。去之前并不知道，这个动物园是全国最大的野生动物园，占地两千多亩，动物表演的大剧场就有四个。特别让人欣喜的是，整个动物园坐落于原始生态的亚热带雨林之中。

在一片丛林的边缘走过，山坡下，看到一座草棚屋顶上立有“青龙餐厅”四字，巨大的“青龙”模型冲天而去。在门口的菜单上看到：烧烤套餐、烧牛仔脊、烧安格斯肉眼扒、烤羊仔小腿……仰望“青龙”跃出丛林，你瞬间感到，如果进入餐厅去烧烤，匍匐着的蟒、蛇，会带给你充满野性的趣味。

走出青龙山，迎面一家叫“雨林美食”的餐厅。门外，大树垂荫，灌木延坡，大门被罩于一片翠绿之内。肉的鲜香、水果的清甜、诱人的珀玛臣芝士滋味，从餐厅门口飘散而来……

我突发臆想，这些餐厅，利用山间野地，引诱你走进大自然的幽深里去。说不定，就餐时能与动物接近？

远远地，看见白虎戏水的场景。白虎是长隆野生动物园的“品牌”。孩子们的眼睛，紧盯着它的蛮力和威猛。白虎栖屋外。沿草坪，挖了几米深的巨大水池，用玻璃墙与游客相隔。在水池上方，置一长线，挂鸡腿或肉条，引白虎凌空跳跃，无论是否吃到肉，白虎都会掉在水池里，溅起高高的水花。惹得孩子们发出一阵阵欣喜欢快的惊叫。这是人与动物的游戏。

绿荫遮映的空地上，放置了长条木桌和木凳，树下的小商铺，供应饮料和各种广东风味的小吃。人与白虎，谐处于山林之中。南国的风，穿过绿树花丛，带着野气清香拂面而来……

孩子们还是嚷嚷，快去熊猫餐厅吧。

偌大的熊猫餐厅里，座无虚席。食客全部是父母带着孩子或三代组合。这是全球最具特色的熊猫主题餐厅，落地大玻璃外竹林环绕，绿荫清幽，生活着14只不同年龄的大熊猫，如果它们走出馆舍，人们便可在竹林中，见到它们憨态可掬的模样。

儿子排长队买来了套餐。我的一份：木盒内，有米饭、炒牛肉片、两块熊猫头像饼干、一个苹果、一份汤。白米饭上，用黑巧克力描上熊猫的五官，圆圆的饭堆，成了熊猫头像，不忍下箸。这其实是一份给孩子们准备的套餐。当孩子们接过餐盒，又见到窗外有熊猫恰巧走过，那会多么兴奋！我接过餐盒，似乎自己也回到了孩提时代。

可能是午餐时间，熊猫并没有出现。孩子们失望的目光，一直盯着大玻璃外，期待着，熊猫能走过来，在他们身旁啃竹子，与他们隔着玻璃共餐。我想，长大以后，在他们童年的记忆里，一定会常常出现当下的场景。

傍景观构筑餐房，引动物与人共餐，你喜欢哪种动物，尽可坐在它的近旁，感受与动物共餐的愉悦。

动物们看到，人与它共餐，也一定是愉悦的。听杭州动物园一位饲养员讲，他饲养的一头亚洲象，40多岁后病危，看它可怜，就叫着它的小名说：你这样痛苦，要不行，就抓紧走吧。大象听了这话，突然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下来，当天下午就走了。

动物的感知能力，人难以体验。长隆动物园让人与动物共餐，使动物们悠然轻松，向走近它的大人和孩子，露出友善的微笑。

大兴安岭原始森林里的野兽，隐身于山林，偷窥着人的印迹，为的是保全自己。长隆的动物，可以与人亲和相处于同一座园林。兽类与人类，正在这里相向而行，共同走进一个新的家园。

我常常想起那一片广阔迷人的亚热带雨林，这时，那些活泼、呆萌、雄健、温雅的异类朋友就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