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燕飞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从不吃早餐的我,竟然闹钟一响就起床,只为跟着安乡的朋友去过早。过早就是吃早餐。对我而言,所有的早餐都“过早”。对一个夜猫子来说,吃得太早就意味着睡得太少。
朋友带着我们拐进一条小巷子,巷子两旁挤挤挨挨的全是粉面店,店铺外面一桌接一桌坐满的,全是过早的人。我心里倒不是特别惊讶,毕竟,无论去常德的什么地方,都能遇到这样的场景。
坐在硬邦邦的板凳上面苦等牛肉粉时,我忽然有些走神。恍惚间,小巷子幻化成缓缓流淌的松滋河,游来游去的车,游来游去的人,全都晃晃悠悠的,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将整个世界调成了慢速播放模式。
“谁的微辣牛肉粉?”一句粗喇喇的女声吓了我一跳。“这里!”我连忙高高举起一只手。跟着微辣牛肉粉一起到达的,还有两边黄褐色的卤猪脚。
安乡是酱卤之乡,猪脚又是我的最爱,原以为自己点两边卤猪脚未免有些贪,没想到桌上还有比我更贪的:一个矮墩墩的胖小伙一口气点了四边猪脚。早知道大家都这么能吃,我也该点四边的。至于那些好奇甚至有可能带着嘲笑的眼神,我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刚抓起那边看起来更肥的猪脚,一只满满当当的酒杯差点撞到我的鼻子。抬头一望,安乡朋友望着我笑。“没喝酒,就不叫过早。”她脸上的笑容坏坏的。就我那点沾杯即醉的酒量,哪敢和他们喝早酒。见我连连摇头,朋友又说:“花自己的钱,又是周末,怕什么呢?”
我还是摇头,朋友叹口气,将已经放在我面前的那杯白酒提了起来,我赶紧端起茶杯去敬她。朋友二话不说,下巴一抬,抿掉小半杯。朋友是典型的安乡人,有着天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和沉着。或许因为先祖屡遭水患之苦,在安乡人的记忆基因里,吃好是人生要义之一。可能因为从不亏待自己的胃,也可能因为豁达,安乡人大多长寿。我暗想,若是每天早上都能嗍一碗筋道的牛肉粉,每天黄昏都能去松滋河畔的防洪堤上走一走,走累了就去河边的酱卤不夜城里坐一坐,来一碟能辣出眼泪的酱板鸭,点几边油而不腻的卤猪脚,再烤几串滋滋作响的香干,就着松松软软的晚风,慢慢地啃,轻轻地嚼,天空这般辽阔,夜色这般美好,那是一种怎样的惬意和自得呢?!
不知不觉,我就将两边猪脚都吃完了。差不多一口气消灭了那碗牛肉粉,没怎么犹豫,又端起大碗喝了几口汤,额头早就冒汗了,感觉全身的毛孔都想替我说一句:再来一碗吧……“该出发了。”喝了一大杯早酒的朋友脸色红润,微笑着提醒我们。我这才想起正事,之所以来安乡,并非只为过早,得去碧云书屋参加诗会开幕式了。我虽不是安乡人,但吾心安处是故乡,正如诗是所有游子的出发之处,也是所有异乡人渴望抵达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