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鸣

李美霞

已许久未听到蝉鸣。

小时候在农村，每当路旁的树上开始传出蝉叫声的时候，炎热的夏天就已经来临。这一支只演奏于盛夏的交响曲，从此鼓乐声声，不绝于耳。

乡村的午时是安静的。一切都被阳光笼罩包围着。邻家屋顶上飘着的袅袅炊烟早已融入湛蓝的天，变成天上朵朵洁白的云，飘飘悠悠，自由散淡。门前屋后，是一畦一畦瓜果蔬菜，苗已泛黄，瓜正搭秧，顶着黄花满身小刺的黄瓜从浓密的叶片间倒垂下来，颜色翠绿，口感鲜嫩。再远处，是一片西瓜地，细长的瓜蔓顺地蜿蜒，一颗颗西瓜半隐半现，躺在碧绿的枝蔓间，阳光点点，照得瓜身黑亮，熠熠闪光。

农家的门窗照旧是大敞着的，院里也一片安静。鸡入棚羊入圈，黑狗伏在门边的阴凉里滋滋喘气，间或传来一两声谁家小孩梦中的哭叫呓语，也被足劲的阳光瞬间晒化，迅速归于乡村的宁静。

门前的小路，空无一人。屋后的水渠里，偷跑出来的一群孩子赤条条在水中嬉戏，你追我赶，在浑黄的渠水中溅起一层层水花和一串串笑声。

乡间的午后，照例无风。无风的午后，静听蝉鸣。吱——吱——就这样执着地一声接着一声，宛如一首乡村爱情长歌，无比欢快地挂在每一棵树的树梢。天气越热，叫得越起劲，叫得越清脆。先是一只蝉开始领唱，婉转高亢，接着，就是无数只蝉的齐鸣，整齐划一，经久不衰。

你若仔细听，定会听出一种别样的声音，或许是一种喧嚣背后的落寞，或许是一种欢快背后的哀鸣。拨开茂密的树丛，就看见身长40毫米左右的蝉，亮黑色的身体似豆荚一样饱满。绒毛细密淡黄，薄薄的蝉翼在阳光照射下光亮透明。

已经太久没有享受如此热烈的阳光了。漫长的地下生活，滋养和保护着蝉的幼虫，岁月也被它们隐藏在潮湿的泥土中，孤独沉寂，安之若素。当它们终于随着阳光爬上树梢，脱掉浅黄色的蝉衣，生命从此绽放，爱情终于来临，过程短暂如晨起之露，曲高悠扬，分外煽情。然后在声声鼓噪中，完成爱情的美妙与生命的轮回。

一苗露水一苗草，一层山水一层人。

蝉鸣声中，午睡慵懒的农人摇着蒲扇走出门，男人们在树荫下悠闲地聊着今年的收成，妇女们围坐在一起，扯上几句家常话。调皮的孩子向着天空吹几声口哨，秋风就从山的那一边徐徐地吹过来了。

秋风里，一切似乎又变了模样。一池池碧水绕着一座座房，一缕缕炊烟模糊着一扇扇窗，村舍与青烟相映成趣，庄稼共树木俯仰生姿。当蝉声远去，大地一派丰收的景象，连墙头和房檐都挂满了这一年的厚重与芬芳。

秋风，斜阳。

岁月不居，只留取天地之间的一片金黄。

谁还记得如纱一般的蝉翼里，曾经裹藏着怎样的喜怒哀乐；谁又能记得天籁一般的蝉鸣之中，诉说着怎样的生命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