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伶
盛夏的傍晚,我拖着女儿到小区散步。我们居住的小区面积大,逛一下至少半小时,路上闲逛的大多是中老年人,极少看到年轻人。小区已有二三十年了,当初种下去的小树,如今郁郁葱葱,小街路两旁不少树已经在上方叠枝交错,形成了一道绿色的拱形门,令人心怡。女儿说:“第一次发现,我们小区绿化真不错。”
小区的绿化养眼也有居民的功劳,因为有院子,大家都发挥了主观能动性,设计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我两边和对面的邻居都种了葡萄,还套了一个个白纸袋,防止被鸟啄食。前两个月,小区各角落里的枇杷树也被套上了白纸袋,快成熟的时候,每天都有人拿着自制长杆去采摘。
小区里种的树品种多,除了主干道两旁的梧桐树,小街道上也有玉兰、广玉兰、樱花、悬铃木、香樟、银杏、槐树等,各家院子里还能见到桂花树、桑树、橘树等。
经过一家院子时,我被一串串颜色鲜艳的花朵所吸引,鲜红的花冠、橙黄色的花瓣,像一朵朵小喇叭迎风招展,这些花从一楼门外的一棵小银杏上攀援,一直攀到了二楼、三楼的外墙上,把这家小楼装饰成美丽的花墙。正当我看得入神,一个20岁左右的小伙子停下自行车,对着花儿一顿狂拍。我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然后又补充:“我可以知道。”边说边打开手机的微信扫一扫,对着花儿进行识别,答案是:凌霄花。
我脑子瞬间打开,对正要离开的小伙子说:“你可以去看一看舒婷的诗,写过凌霄花。”小伙子一愣:“谁?不知道。”我接着说:“舒婷写过一首诗,叫《致橡树》,里面写到了凌霄花,你去查一查。”小伙子这下反应过来了:“我好像读过这首诗。”他摘了最艳的一朵花小心收藏好,骑车走了,我猜想是不是去送女朋友了?
女儿奇怪我的心情怎么突然大好了?
因为我在大学里读舒婷的《致橡树》时也曾心潮涌动:“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那些朦胧诗的意象让当年懵懂的我产生了无限遐想,有着对未来的种种期待,泛起青春往事的点点涟漪,有些记忆遂鲜活地涌出。
以前读诗时,对凌霄花不屑一顾,因为它是靠攀援来抬高自己的。而面前的这些花儿,具有了蓬勃的生命力,火一样的颜色,数朵偎依,一簇簇地绽放,如同一朵朵小太阳,在风中起舞,像燃烧着的火焰,温暖着路人。
忽然想起一个月前在扬州瘦西湖拍过一张“枯木逢春”的照片,上书:一棵唐代银杏,遭雷劈断,后植凌霄,攀援而上。春末夏初,花红叶茂,似“枯木逢春”。
凌霄花一路向上的活力,让银杏重现生机。生命本身就存在着悖论,诗人笔下它是软弱的依附者,靠攀援苟活。我们当年读诗时,都为女性的觉醒而欢呼,攀援算什么?而事实有时并非如此,凌霄花的绽放,显示着强大的生命力,令人振奋。借力,有时候未必是一件坏事,只要自身过硬,向上向美,坚忍不拔,努力提升自我,同样也可以释放出灿烂的光芒,“花有凌霄志,一开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