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一谈
我们很难用一个词语涵盖中国书法的美,如果非要形容,或许只能用“美”这个词才能形容。紧跟着“美”的是那个“妙”字。中国书法与一个人的文化修养和审美密切相连。中国古代的大书法家,每一个都是大学问家,比如苏轼和黄庭坚。千百年来,古典诗一直在中国人身边,像空气一样。中国的“诗”的含义和中国书法的美学,在本质上是一样的,有复合的意义,涉及中国人的生活观、语言观、生命体验和精神传承的方式。中国的“诗”深深影响了中国书法和绘画。相比中国书法,中国的“诗”包含并呈现了中国人的情感和语言基因,那就是:第一,中国人是感性的人。第二,汉语的简约之美是大美。
我们从小学习古诗词,考试要考古诗词,会觉得古诗词是古典文化,与现在的日常生活很远。有这样的认识很正常,但不全面。古典与现代,都是相对的。其实,我们以为的古典诗,在国外的汉学家和诗人看来是现代的,那些汉语组合而成的诗的语境,带给他们陌生感和新鲜的诗学想象空间。一些汉学家和诗人,用现代英语、法语、德语、西班牙语等语种翻译唐诗,创造出另外一番阅读和体验感受。举一个例子,寒山是唐代诗僧,加里·斯奈德是美国当代著名诗人,他喜欢寒山的诗,翻译了很多寒山的作品。我们一起欣赏一首诗,先看寒山的原作:
可笑寒山道,而无车马踪。
联溪难记曲,叠嶂不知重。
泣露千般草,吟风一样松。
此时迷径处,形问影何从?
诗人斯奈德将这首诗翻译成了英文。对诗人而言,翻译一首诗,也是在创作一首诗。后来,中国译者柳向阳又将斯奈德的这首英文译作翻译成了中文。我们一起来欣赏:
通向寒山那地方的路,令人发笑,
一条小路,而没有车马的痕迹。
峡谷在此汇聚——曲折得难以追踪。
杂乱的峭壁——险峻得难以置信。
一千种草因露水而弯了腰,
一山的松树在风中鸣响。
如今我已迷失了回家的小路,
身子在问影子:你怎么跟上的?
寒山的文字是古意的,斯奈德的文字是现代的,那是两种不同的语境,但我们可以发现,在古代汉语和现代汉语之间,有一座相互认知的桥梁,我们在这座语言的桥梁上,既可以探古,又可以触碰今天。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中国的古诗有独特的文学之美,这样的美是诗人经验和记忆的浓缩,也可以说,中国古诗有浓缩之美,而现代汉语诗则有展开性之美。古诗词有两个即刻的意义:心境和意象灵感上的提醒。现代汉语诗不是对古典诗词的背叛,也不是古典诗词的延续,它是随时代发展形成的独立存在——正因为这样,我们可以看见五十多年来当代汉语诗歌的发展历程和丰富程度,那些现代汉语诗提供了新鲜的语言经验,诗的构思和独特细节,形成新的美学观念,与古诗词不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