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0月30日 星期四
观航天员祝福祖国感 风气 过程的奥义 石榴的快乐 菊花香里开新酿 老街黑与白 乡愁
第14版:夜光杯 2025-10-28

菊花香里开新酿

崔铭

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李清照《醉花阴》

在耳熟能详的唐诗宋词中,重阳节飘着秋菊的清香,点缀着茱萸的枝叶和花果,洋溢着人们的欢欣、期盼与思念……然而,这充满诗意和温情的节日,其源头却透露着华夏远古先民对无妄的灾祸与邪祟的深深畏惧。从阴郁的“凶日”,到欢乐的“良辰佳节”,九九重阳的华丽转身,融合了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生活记忆,形成了丰富多彩的重阳文化。

“重阳”一词,本义指“天”。古人认为“积阳为天,天有九重,故曰重阳”(宋·洪兴祖《楚辞补注》)。它的引申义则是一种疾病,典型症状是周身发热、脉象过于旺盛,上古医学著作《黄帝内经》和司马迁《史记·扁鹊仓公列传》,对此都有详细描述。直到南朝梁代,诗人庾肩吾“献寿重阳节”(《九日侍宴乐游苑应令诗》)一语,才首次将“重阳”与九月九日这个特定日子联结起来。因为古人以一、三、五、七、九为阳数,九为阳数之极。九月九日恰是两个阳数相重,故称“重阳”。但极阳并非吉兆,在物极必反的观念里,阳极必变,盛极则衰,过盛的阳气反而会引动阴邪,九月恰逢秋寒乍起、草木凋零,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因此这一天被视为“凶日”,避灾驱邪便成为九九重阳日最初的核心诉求,相关仪式及其必要性,生动地保存在一个幸运与恐怖交织的传说故事中。故事讲述某年九月九日,桓景一家在费长房的指导下,凭借佩戴茱萸、登山饮菊花酒,逃脱了灾祸,而留在家中的牲畜则全部暴死。

费长房是一位被高度神化的历史人物,见于《后汉书·方术列传》。由此可知,故事设置的背景是东汉,正是大多数学者公认的重阳节形成期。东汉崔寔《四民月令》说:“九月九日可采菊花。”《后汉书》中亦有“(汉献帝)兴平二年秋,朝廷以九月九日赐公卿近臣饮宴”的记载。更早的记载见于《西京杂记》,这是一部杂抄西汉故实和遗闻轶事的书籍。书中记述汉高祖刘邦宠妃戚夫人的宫中生活,每逢九月九日,便会佩茱萸,食蓬饵(以蓬蒿制作的饼),饮菊花酒。无论是传说故事,还是正史、杂记都表明,从汉代开始,面对未知的灾祸,人们不再被动畏惧,已经找到了应对方法。而茱萸、菊花酒以及秋日登高所蕴含的中医药原理,也表明人们已经发现,“凶日”并不神秘莫测,而是天气、物候周期性转换带来的影响。

如此简单、日常化的驱邪仪式,迅速推动了重阳日的娱乐化和节庆化。于是,从魏晋南北朝到唐宋元明清,直至今天,九九重阳,被文人骚客赋予风雅诗意,被普通百姓添加俗世欢愉,人们不再将它视为“凶日”,而是“俗嘉其名,以为宜于长久”(曹丕《与钟繇九日送菊书》),逐渐注入尊老、敬老、爱老的全新内核;登高也不再是仓皇避灾,而是吟赏秋景,即目抒怀,并进一步发展为有益身心的社交活动;茱萸退去了巫术的迷雾,成为节日的装饰与情感的载体;菊花酒也不再是祛邪的灵药,而是亲朋欢聚时助兴的甘露,随之又衍生出赏菊这一既充满雅趣且喜闻乐见的审美文化活动;此外,还有点缀着大枣、栗子、松仁、银杏等时鲜秋果的重阳糕,在相互的馈赠中传递丰收的喜悦……

那个令上古先民畏惧的“凶日”,就这样从灾厄与禁忌的束缚中挣脱,如同清寒苦涩的秋菊,被一代代中国人用真挚的情感与生活的智慧,重新酿造,最终凝成了今日这一杯充满生命礼赞的醇美佳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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