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禄
专栏作家
Columnist
爱好美食和收藏
女人的宣言,听起来十分过瘾,让男人心惊肉跳。
《爱情神话》终于成为一个文化现象。三个女人一台戏,再加上两个男人,连珠炮般爆出的都是上海方言,许多属地性极强的口头禅也不再成为上海男人的专利,从红唇中喷出,别有一番韵味。
上海人已经记不得了,上一部电影引发全民热议是在哪年哪月,反正不少观众发现,自己跟老白老乌仿佛一起混到这个年龄段,并有了心仪的女人——至少恍然如是。而且,看电影的朋友发现身边老婆也很快找到代入感,笑点跟得很准。剧情并不复杂,如果在上海生活超过三十年,对人物关系及相互之间的较劲就不会陌生。
上海男人从来不会模拟英雄好汉的角色,甚至很没出息。三角恋爱这一课,在张资平时代,已经将其中的套路告诉给大家了。只不过,张资平活到今天也会迷失方向。
上海的女人早就成了女权先锋,把话语权牢牢捏在自己手里。蓓蓓偶然出轨北方男人——请注意是北方男人,代表了另一种口味或文化,却又想重返老白的怀抱。她对老白说的那句:“我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是不是也想获得与男人一样犯此类错误的平等权利?说句不正确的话,女人主动出轨男人,上海观众是能够理解甚至会暗中叫好的,但是出轨一个吃大蒜的,许多上海男人就不免沮丧。
李小姐温柔、优雅,小资情调最浓,外国老公弃她而去,她拖着女儿与母亲挤在一起,还要领受她不尽情理的唠叨。但是她矜持得收放自如,进退有据,这样的女人让人敬佩。
而最让观众欣赏、想象空间最大的还是格洛瑞亚,“有钱有闲,老公失踪,不要太灵哦”。呼呼烫的妖女刚刚熟成,有着最能迷惑上海男人的性感大嘴巴和快速应对的天赋,要紧关头豁得出,又不至于丧乱。向老白哭诉老公被绑票这类事情千万不要相信——也只有老白当真。
三个女人在老白专为李小姐布置的家宴上机锋迭出,一个个表示要造男人世界的反,要蹬脱男人,要活出真我。女人的宣言,听起来十分过瘾,让男人心惊肉跳,其实她们最终想挑战的,是自我。
女人要挑战,男人就有机会。于是老白被三个女人团团包围,很享受,一切皆有可能。
老白的镜像是老乌,三个女人不是他的菜,他走的是国际路线,不经意讲出与索菲亚·罗兰的艳遇故事,并死在一个貌似凄美的结局里。于是,上海男人不敢编的故事,最终由一个山西姑娘娓娓道来,赢得一片喝彩。
此片的成功其实很简单,就是制造神话,神话就是泡泡。选景在原“法租界”武康路、永福路、五原路一带,梧桐树、探戈、咖啡馆、酒吧、新式里弄房子(被网民说成花园洋房甚至独体别墅)、民国时期的老家具等等,都是造梦运动的必备道具,观众得以一窥,心旷神怡。也因此,种种细节便不计成本地加载了上海人的美好想象,小皮匠有了Coffee Time,定位“老克勒”的老乌也敢披一块花布出镜当模特儿,只有小学美术老师水平的老白能在外滩18号当代艺术的地盘上办个展……为了爱情,细节可以不经打磨,泡泡可以吹得越来越大。
金宇澄与邵艺辉早就认识,前几天在饭局上他跟我说:这个小姑娘有一点很值得肯定,她漂在上海六年,日脚过得蛮辛苦,但是她在剧本里没有一句抱怨上海的话。
疫情未退,抱怨没用,许多好白相的节目已经停摆,爱上一个人越来越不容易。但是为了战胜病毒,除了口罩和疫苗,我们还需要爱情神话以及能够折射太阳光的美丽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