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薄 荷
提示着人们究竟是打算向下藏进皮毛深处安睡,还是攀向兔毛顶端力图一窥魔术师的面容。
我一向不喜欢看马戏,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受摆弄,都让我瞧着难受。但是我却喜欢马戏团。迷幻的鼓点音效,庞大的机械装置,光怪陆离的灯光,招摇夸张的广告勾勒出妖冶的女郎与疯癫的观众——各种元素堆砌出的热闹狂欢下,潜伏着如丝如缕的荒凉。因为这个缘故,电影《玉面情魔》的开场深得我心,得到先入为主的偏爱分。
剥开这初始的赛博朋克叠加狄更斯风格的故事外壳,《玉面情魔》讲述的主题有两个:一是通过操控他人情感获利,一是俄狄浦斯式的宿命无可逃避。前者通过剧情推动,后者通过台词照应,二者连缀起来,影片的主旨可以归结为“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虽然前后情节有断裂的嫌疑,但毕竟得一众名角加持,影片整体算是做到了风格统一。
布莱德利·库珀饰演的男主角在流浪马戏团里学到读心术的表演法门,运用自己的聪敏加以改编,成功摇身一变,成为名利双收的通灵者。螳螂捕蝉自然会有黄雀在后,招摇撞骗得风生水起之际,他被凯特·布兰切特饰演的黑暗心理医生盯上,最终跌入陷阱,身败名裂。本片是20世纪40年代的老片新拍,故事情节以今天的眼光看来可谓简单,节奏也偏于缓慢。然而最为短板的是,作为故事核心驱动力的心理学技巧,现在已经不足够吸引眼球。神经科学于电影世界高歌猛进许多年,深耕细作,广大观众对于“箱中之脑”的设定都已经习以为常,留给心理学的腾挪空间早已有限。同时,影片又没能够做到如《神探夏洛克》一般,将略显陈旧的故事以新鲜强烈的人物性格重新灌装。男女主人公的表演并非没有张力,但是人物本身缺乏亮点,性格单薄,导致影片整体气氛诡异有余,感染力不足。
相对于故事情节的薄弱,男主人公的命运轮回设置则充满古典风格,结构混圆完整。不论是妄图操控他人而最终反被人操控的“报应不爽”,还是故事开头马戏团里为人追捕的“怪人”与结尾沦为猎物的男主的身份更替,都做到了如花照镜的交映成趣。影片结尾,当故事初起时男主人公习得的骗局一丝不走样地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所流露出的空茫和卑微一如骗术所言,听凭那早已知悉的命运铁戟般掉落。收梢利落有力,呈现效果也比较理想。
《玉面情魔》的台词胜过故事,铺叙从容典雅,即使是宗教感浓重的说教,也因为浅白简短而显得克制。影片中各种意象的成功运用,从凄风苦雨中闪烁旋转的破旧摩天轮到装神弄鬼时的白衣血污女子形象,联合渲染出冷冽阴森的氛围。而在影片中段被男主人公拾起抱在怀中进而得到特写的大白兔,就像《苏菲的世界》里从魔法帽里拽出来的、象征着整个世界的那只一样,提示着人们究竟是打算向下藏进皮毛深处安睡,还是攀向兔毛顶端力图一窥魔术师的面容;“是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的无涯的苦难”。男主人公究竟不是哈姆雷特一流人物。他荒废了他的才华,从舞美设计的能力到揣摩人心的乖觉;以善良妻子同他的决裂为象征,他也丧失了自己的道德和希望。他焚毁了自己的过去,实践了自己的报复,同时也走进了万劫不复的荒原。然而除了宿命与果报的情节自带的阴沉感之外,我们并不能从他身上挖掘出更多的悲剧因素。就像马戏团里那浸泡于福尔马林瓶中的怪婴,在各色人物手中辗转再多次,附加上再多编造的离奇故事,终究也不过是一件耸人耳目的罕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