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海军
杜海军绘画作品《101大厦》
上图:杜海军绘画作品《西岸》。
上图:杜海军绘画作品《城市地铁》。
下图:杜海军装置作品《巴别塔》
来到上海十多年,我最喜欢画的还是这座城市的一扇扇窗,和窗户里平凡的、有烟火味道的城市生活。
记者|何映宇
修缮一新的世博会意大利馆在暌违12年后再次开放。呈现在这里的第一个展览,是“窗·杜海军艺术展”。
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的杜海军今年44岁,已经是国内外知名的油画家。2008年12月,刚满30岁的他以一幅《N个窗》报名参加“第三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一鸣惊人,荣获最高奖。2009年,他的油画《都市印象》获“第五届上海美术大展白玉兰美术大奖”优秀奖。之后,他获奖不断,并在今日美术馆、吴冠中艺术馆、刘海粟美术馆等地举办了个展。
2019年,央视广播电视总台为第二届进博会特别制作了一部8k原创纪录片《玉兰之城》,短短七分钟,“上海画家杜海军”不仅是第一个出现的有名有姓的“角色”,也是镜头最多的一个。
他将画笔聚焦于都市,更准确地说是都市中的窗。
每天穿越于城市之中,一栋栋建筑,一排排窗户占据了他视线的全部,这迫使他很理性地把这一切都转换成画面的形式,把情感变成了肌理和笔触等符号性的东西。这是一种对情感最直接的表达,是心与境的交相融合。通过这一系列色块的构成,他赋予了对城市新的理解。
自2008年以《N个窗》在第三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中获得最高奖、在油画界崭露头角以来,杜海军一直是一位城市的观察者、记录者和再现者,他开创性地将城市建筑作为艺术主体,以极简的线条刻画建筑轮廓,以格式化的方式排列矩形小窗,又以浓彩重抹的笔触描绘窗内景致,简与繁、淡与浓形成强烈的视觉张力;他把中国画传统的散点透视和大写意的手法融入西方油画语言,形成融汇东西的艺术风格,“窗”成为杜海军的标志性艺术语言。在以“有意味的形式”为城市造像的同时,杜海军注入了自己的情感和思考,整体形成了一部关于当代城市生活的镜像及其形而上的批判,期待着我们的呼应。
著名批评家毛时安说:“杜海军透过自己眼睛的窗户凝视城市的眼睛,那些悬挂、镶嵌在各式建筑上千姿百态的窗户,然后用国际化的油画语言,为我们建构了一幅现代都市的‘清明上河图’,让城市人看到了自己曾经、现在或将来,或公开或隐秘的生活场景和世俗故事,包括潜藏在表象后面,内心的跳动,经历过的幸福、欢欣和忧伤、痛苦。”
这位新上海人定居在上海,观察着城市的日夜变迁,那一扇扇窗之后的空间、人与故事,深深吸引着他,让他用一支画笔记录和描绘着这里的故事。
将窗作为城市之眼
《新民周刊》:我知道你是从中国美术学院毕业的,是从小就喜欢画画?
杜海军:是的,我从三年级的时候开始画画,那时候连我父母都不知道我对绘画有兴趣。昨天我父母从宜兴老家过来看我的画展,很激动。我一开始画国画,接触了油画之后,感受到了油画的魅力,于是开始用油画画自然风景。你可以看到,我的作品中有风景油画训练的基础。后来我考取了中国美术学院,那里的大学生涯是我之后创作的基础。
《新民周刊》:从中国美术学院毕业后,怎么定居上海开始艺术创作的?
杜海军:毕业之后,我在江苏江阴做了三年教师。做教师也比较空,经常来上海看展。但我的理想还是要做一名职业艺术家,家里人的观念,觉得你能做老师非常稳定,是一个好职业,但是我还是坚持辞职来做一个职业艺术家。当时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北京,二是上海。因为我是宜兴人,离上海近,最后,2006年8月我辞去家乡安适的大学教职,选择了上海。那时候我还不到30岁,每天就画画,静物、风景、人物都试过,写实、抽象、当代也都摸索过。从来没怀疑过自己。
《新民周刊》:从那时候就开始关注都市?在城市中,你又聚焦于窗,将窗作为城市之眼,更多的是考虑记录城市的变迁,还是从艺术的角度来看窗与城市的关系?
杜海军:在这之前我尝试过各种风格,风景写生比较多。但是到上海后风景写生的条件不足,这里多的是高楼大厦,于是就将重点转到建筑风景上。画了一段时间,我发现窗是一个很好的形式。我当时住在长宁区天山五村的一栋老公房里,我在五楼,带阁楼,每天早上我打开窗,看到对面,都是窗。我就画了这个“窗”系列的第一幅作品,后来这幅画被韩国领事馆的领事夫人收藏了。2007年我又画了两张,投稿给第三届全国青年美展,当时全国美展已经停办了28年,我就获奖了,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后来多次在全国性美术大展上获奖。
我的作品围绕的主题,就是城市。只是未必是上海,而是全世界的城市。我因为办展览的关系去过世界很多城市,很多城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并成为我创作的对象。
办“窗·杜海军艺术展”这个展览之前,我原本准备在德国办个展。但因为疫情没有办法去,所以就在这里办了这个展览。既然在上海办展,我就想梳理一下我的绘画与上海的关系。我觉得上海和国外的城市其实很接近,上海人骨子里容易接受西方文化的,即所谓的海纳百川。
《新民周刊》:你也去过很多国家,上海城市的窗户,和西方国家的窗户有什么不同?
杜海军:来到上海十多年,我最喜欢画的还是这座城市的一扇扇窗,和窗户里平凡的、有烟火味道的城市生活。
上海这座城市和西方城市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上海很多人在窗上晾晒衣服,这在西方城市是看不到的。他们不能随便晾晒在外面的,一般都是烘干。可见不同国家的窗口是不一样的,从窗口可以反映城市之间的差异。而上海的城市窗口最精彩。2006年我到上海之后,把上海的老街都走了一遍,拍了很多照片。当时拍照不是为了马上创作,而是做一些记录工作。实际上,每扇窗的背后都对应着一个家庭。我想通过窗这种形式来带出这座城市背后的故事。
艺术家要记录这个城市的精神状况我觉得比较重要。比如我画的是外滩,但我并不想画外滩的历史,因为我不了解它,没有感触。我感兴趣的是从窗这个切面看城市的精神面貌。
《新民周刊》:我看到这次展览中也展出了一些你的装置作品,什么时候开始这方面的尝试?和你家乡是宜兴有没有关系?
杜海军:是的,我是宜兴人,以前回老家,住一晚上就走了。后来有一次我和宜兴的一些朋友聊天,就想是不是可以用紫砂材料来做一些艺术品。正好这个展览的空间,也需要一些装置来做一些点缀。我还用朽木做了一个都市森林的装置,因为都市中没有森林。
《新民周刊》: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有几幅记录上海疫情的画作,上海疫情期间你在上海吗?
杜海军:在上海。我当时被封控在松江家里,出不去,也无事可做,除了吃饭睡觉,只有画画。这样我的工作时间比以前多了一倍。也很庆幸我那时候准备了很多绘画材料,不然没有材料我也画不了。
这段时间我效率特别高,画了三张大画,来表现这段时间的上海。这个时代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如果在你的绘画中看不到一丁点痕迹,我觉得也是不对的。
与上海的“百年对话”
《新民周刊》:《和谐号》这幅画画的是来自你自己坐高铁的经历吗?
杜海军:我每次去北京都坐高铁,方便准时。我拍了大量的照片作为素材记录,发现最精彩的是下高铁的那一刹那,门打开时,各色人群拥挤而出的场景,这也是我在画面中着重表现的地方。其实,这种画法也符合中国人的思维模式,如果按照西方人的焦点透视,高铁是没法画的,也许只能画到车门和车窗,但我用中国的平面散点透视,把重点抽离出来,把人群画进去。我拍过大量资料,除了美学调整外,也会注重选一些具有明显时代特征的人物描绘,比如拉着行李箱低头玩手机的人,带孩子玩iPad的父母,还有拿着电脑办公、跨两地工作的白领。我用写意的方法表现我在“复兴号”上看到的人群,他们是这个时代鲜活可爱的中国人。
《新民周刊》:从《百年对话》《向左向右》到《时代镜像》,你一直都在形式上进行探索,这种探索贯穿了你的绘画历程。易英先生说你的“画充满形式感,但他的形式不是现代主义的形式之美,而是后现代主义的观念表达”,这方面是怎么考虑的?
杜海军:是的。比如《百年对话》这张画,我画了老的建筑和新的建筑的对话,一方面是百年前的建筑,一方面是改革开放后的新建筑,这张画其实是浦东浦西并在一起,左边浦东,右边浦西。
2010年世博会时画的《向左向右》,灵感来源于广东路的一栋建筑,它原本是米色的,我把它处理成白色。但是这种白色非常微妙,乍一看好像这几栋建筑都是白色的,但是一对比,就发现,这一栋的白色偏于暖色(相对对面的建筑而言),因为我在白色中加了紫色。
《时代镜像》在绘画材料上又进行了一些探索,这幅画不是画在画布上,而是画在铝板上的。关于绘画材料我尝试了很多,我从2015年开始画的这幅画,很多人担心它是否能保存得长久。但几年来证明,这种材料没有问题,油画和铝板的结合会越来越牢固。铝板本来就是建筑材料,又画了一个建筑,两者有一定的呼应关系。由于铝板更光滑,画笔也容易打滑,所以它能画出一丝一丝很润的笔触。
绘画的种类、形式其实很久以前就被人拓展完了,唯独可以在材料上做一些探索,区别于前人。西方绘画讲究创造,和中国画不同,中国画讲究传承。其实我的绘画手法还是很传统的,其中用到了很多中国画写意的技法,东方与西方,现代与写意,我希望在这些作品中都能得到呈现。而实际上,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绘画,在现实之中其实是有的,我的作品也试图在现实之中发现达利式的超现实。
《新民周刊》:装置作品“巴别塔”也是为展览空间专门打造的吗?
杜海军:是的,肯定要考虑这个空间。而且这个“巴别塔”我是已经做成了NFT的数字藏品,每一个买了门票的观众都可以领取一个数字藏品。展览结束之后,除了观众签名的板我会保留之外,其它的我都会销毁,这个作品在物理世界就结束了,而因为数字藏品的存在,它在虚拟世界则是永生的。
《新民周刊》:怎么会到原世博会意大利馆来办展览的?策展方面是怎么考虑的?
杜海军:世博会结束后,这里就关闭了。三年前才为重新开放开始修缮。他们看了我的作品后觉得很合适在这里展出,于是一拍即合。
这里空间极其复杂,我办了这么多展览,第一次在这么复杂的空间里办展。首先它是毛坯房,其次它是个超高空间,层高超过20米,如果你的设计不符合空间,很难支撑这个厅。你看挂画的墙壁要么阴斜,要么阳斜,没有一面是垂直的。这是原来的世博会意大利馆的空间设计造成的,这就给我们办展览带来很多问题,策展的难度是超高的。不过它也会呈现出特殊的空间和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