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3日 星期三
来都来了,嗨就对了!
第54版:文化 2023-06-05

来都来了,嗨就对了!

应琛

上图:2023北京草莓音乐节现场如火如荼,乐队乐手们卖力演出,乐迷观众们情绪拉满。激烈的音符随风飘扬,天空下一片气氛热烈。人们的活力和热情回来了。

右图:随着2019年综艺《乐队的夏天》的热播,Livehouse一度迎来高潮。

上图:2021武汉草莓音乐节上,乐迷举旗撒野。

可以说,现场音乐,就是年轻的荷尔蒙和生命力。你看,连一向行事低调的流行女王菲姐也曾被抓拍到在音乐节上“嗨”到蹦掉手机。

记者|应琛

现场与音乐向来密不可分。

多年来,一直游离于主流视线之外的许多音乐人与乐队,便是依靠着音乐现场生存下来,默默耕耘。中小型的巡演Livehouse、如火如荼的大型音乐节,支撑起了国内乐队领域绝大部分的音乐演出市场。

曾经在一条关于“Livehouse到底有多上头”的热搜中,Livehouse被定义为“生活避难所”。如今,面对生活学习的压力,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喊着“恋爱工作都烦恼,LOVE哪有LIVE好”的口号,选择买上一张门票,去到Livehouse或音乐节现场,在自己喜爱的音乐中尽情释放烦恼。

人们开始发现,现场音乐是“化学式”的——乐队成员间的“化学”、观众间的“化学”、台上与台下的“化学”——这些“化学”让音乐变成一种情绪的交集,也使得现场音乐成为时下广受年轻人青睐的一种生活新方式,是一座城市青年文化不被固化的象征。

好的音乐才是关键

19时,位于虹口区瑞虹天地月亮湾内ModernSkyLAB门口早就排起了长队。这里马上就要进行愚月FoolMoon“决定性瞬间”巡演上海站的演出。

愚月出生于千禧年间,是一名音乐人或唱作人。一段关于他的简介中这样写道:他擅长运用说唱为载体,融合R&B旋律建立起关于城市、梦境等主题的内心世界映射,收获了许多乐迷及顶尖音乐人的认可。

他的乐迷中,就包括了今年19岁的丫丫。只不过向来“佛系”的丫丫一般只会提前半小时来到演出场地,“前面已经排了几百人的队伍了,大多都是和我差不多大,20岁上下的年轻人”。

19时30分开始入场,20时演出正式开始。在可容纳几百到上千人不等的场地中,台上的音乐人抱着开放的态度开始表演,与有着相似气息的人切磋、交流,将自己想要传达的精神传递给听众。台下的人们则挥舞着手臂,在呐喊和摇摆当中与台上的人产生共振。

这正是与演唱会和音乐节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丫丫喜欢上Livehouse的原因之一。因为场地“狭小”,音乐人与观众间的距离非常近,与追随者和被追随者的关系相比,双方更像是在彼此聆听。

爵士、朋克、嘻哈、摇滚……人们被完全包裹在专业音响的震动之下,充分感知着音乐的渲染力,此时,与其说是在观看表演,不如说是欣赏音乐本身。

丫丫告诉《新民周刊》,自己大概是在两年前第一次看Livehouse的演出,“也是自己很喜欢的音乐人叫叶禹含”。由于还在上学,自己看演出的频率不太固定,“主要还是要看有没有自己喜欢的,还要时间上合适”。

曾几何时,最初作为一种亚文化诞生的Livehouse,人们谈及喜欢的理由总绕不开“叛逆”和“小众”。而随着2019年综艺《乐队的夏天》的热播,Livehouse一度迎来高潮的同时,一些非头部的乐队也迎来了事业的春天。

以节目最大的黑马之一的Click#15为例,乐队完成了从“默默无闻”到“新晋流量”的跨越式转变。乐队主唱Ricky曾在节目中谈及过往辛酸:巡演少得可怜,一个月靠乐队的收入只有1000元,有时连打车费都要找主办方报销。而节目之后,他们全国巡演开票仅半天,10个城市的门票便全部售出,单场600张门票在一分钟内被抢购一空。这也意味着,他们可以通过音乐现场赚到钱了。

但大众综艺的展示使得乐队热度升高,一夜爆火来得太快,快到圈内的硬核受众开始不适应了,他们抱怨票难买了,乐迷圈素养变了。不少乐迷害怕,饭圈文化侵蚀现场音乐,自己心头的白月光被狭隘的偶像概念束缚,而自己也与粉丝沦为一谈。

上海师范大学副教授、发展与教育心理学博士丁雪辰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年轻人的确会有这样的心态。在社会心理学上,人们很容易产生对内群体的偏爱和对外群体的偏见,加上现在“饭圈”也不是什么褒义的概念。

“年轻人比较喜欢用的知乎平台上经常会有一些关于小众音乐或独立音乐的讨论,很多人都表达出不希望这类音乐火出圈,自己会有一种失落感。”丁雪辰表示,在喜欢现场音乐的这些年轻人的眼里,他们是想与流量等名词划清界线的。他们更不希望看到的是,自己喜欢的音乐人或乐队走红后,其作品质量和独立性出现下降。

愚月在参加了哔哩哔哩出品的说唱音乐类节目《说唱新世代》后,仅仅通过两个非正式舞台的表演,便在这档节目中获得了“最浪漫的rapper”之称,也收获了一波粉丝。

在丫丫看来,乐迷和粉丝之间差别还是很明显的。好的音乐才是关键,这也是吸引乐迷的核心。至于她自己,不会像粉丝那样去关注音乐人音乐以外的私生活,也不会买海报贴在床头。

同时,丫丫坦言,比起票价,抢不到票才让她比较头疼,“本来自己能去看的场次就比较有限。有一次即使上了闹钟最后也没抢到,点进去就卡了一下,票就卖光了”。

没有座位和舞池,闪耀的灯光,乐器的配合与音乐的节拍。丫丫认为,Livehouse是放松的,能给人淡淡的联结,但又不会提供社交压力,一个人去也不会显得格格不入。“物理空间上是很多人互相挨着,但心理上我会觉得我在跟自己独处。”自认为比较内向的丫丫这样形容Livehouse的魅力。

不过,丫丫也不排斥音乐节,表示如果有机会的话也愿意去玩,“但可能就要和朋友一起去”。

个性化的自我表达

过去三年,作为大型演出娱乐的“代餐”,Livehouse成为了主要的消费场景。而今年,步入3月以来,除了大型演唱会外,草莓音乐节、迷笛音乐节等头部IP和各种主题音乐节陆续在各地开票落地,彼时受众更为强烈的消费意愿也流向了停摆已久的这类演出上。

据中演协数据显示,五一演出市场票房的收入增长点主要在于全国大型音乐节和演唱会的回温,该类演出总票房收入达到6.46亿元,市场占比为42.53%,较2019年同期数量增长超过35%。

“看现场让我体会到了很多以前没有的经历,蹦一蹦,或者静静地听都很快乐。”25岁的黎仔在广告公司上班。对他而言,音乐节已经成为了一种生活方式,“跟逛展、逛街没什么不同”。

黎仔至今还记得多年前第一次去音乐节的经历,自己就跟木头一样,很拘束,也不敢乱动。直到在朋友的带动下,加上很热的舞台,身体才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动了起来,“原来根本没有人在意你是不是出了洋相”。

在黎仔看来,音乐节最神奇的地方就在于,不同的人可以在音乐节上找到自己的专属舞台,“你能跟一堆人一起享受音乐,彼此不会在意对方是什么学历、什么身份……这些全都不重要,大家只会做一件事,就是蹦,一起快乐地蹦”。

不用互相猜忌、抛却隔阂与冷漠,互不认识的人们反而在一起感受到一种社会身份之外的联结,黎仔将这种体验称为“一种没有标签的快乐”。慢慢地,他也完全放开了,“来都来了,嗨就对了”。

“如果不是音乐节这样的契机,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这些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人有这样的交集。音乐节实际上是提供了找到同道中人的机会。因为本来音乐节的音乐就相对小众,但年轻人却很容易在这里找到跟自己有相同喜好的人,这是一种独特的认同感。”丁雪辰分析道,从社会心理学角度来看,跟有相同喜好的人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增加自己对这个群体的偏爱和认同,“越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我们越认同自己的群体,以及能从中获得一起参与的快乐”。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音乐节这种形式很大程度上满足了20多岁的年轻人关于个性化自我表达的需求。

丁雪辰告诉记者,差不多从青春晚期到成人早期这个阶段,人的个性与自我需要得到表达,年轻人通常有着强烈的个性化意识。“从全程生命来看,这个阶段是自我意识的第二次爆发,是对于自我的关注。”丁雪辰说,这个阶段比较典型的表现有两种——

第一种称之为“假想的观众”。这个阶段的年轻人有时会想象着自己在一个舞台上,周围的观众都在看着自己,特别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等等一系列细节,觉得自己的这些细节别人都可以关注到。

第二种叫“个人的神话”,即把自己的想法、意念、情绪、需求或者愿望升高到一个特别至高无上的位置。换言之,这个阶段的年轻人有着非常强烈的自我认同感,喜欢寻求自己独特的内心,并敢于表达自我。

而音乐节恰巧类似于一种“分享的仪式”,人们在不同的音乐里寻找属于自己的东西,表达自我的态度。

在一篇《年轻人为什么热衷在音乐节“摇旗”?》的文章中这样写道,纵观五一期间各大音乐节上飘扬的旗帜,会发现年轻人“摇旗”背后,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文化意义和现实诉求。

这些旗帜内容,大致可分为摇滚文案、歌名或歌词、乐队标志、乐迷组织标志、商业品牌标志等,大多围绕在标语化、口号化的文字表达上,诸如歌词、网络用语、名言等,也伴有更为直观的图片大旗,印刷乐团标志、表情包等。

可以看到,这些旗帜内容大多反映了社会现实,有对生活宣泄、摇滚文化的致敬,也有呼唤爱、自由、逃避现实等情绪表达,很大程度上,这些旗帜也传递了一种无法在日常中所看到的“反叛精神”。

“20多岁年纪的人本身就需要建立起自我的同一性,他们会不断探索,确认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丁雪辰表示,年轻人可以将在音乐节的体验以照片、短视频的形式分享在朋友圈或微博等社交媒体上,跟周围的同学、好友、同龄人传达出自己的喜好或价值观。然后通过周围人的反馈来不断调整和获取对自己的认同。

当然,音乐节不只是音乐,还有非常多的配套的文化展示,美食集会,也会有音乐人的现场访谈。

“音乐节是一个综合性的艺术演出,类似于狂欢派对,具有很强的社交属性,是增加人际互动,增进情感的渠道,包括好朋友之间或者情侣之间,而这也是该年龄段的主要发展需求之一。”丁雪辰表示,相当于买一张票就可以看到很多类精神文化演出,“对于平时忙于工作或学习的人来说,像是一场久违的春游,会给我们带来新鲜感和愉悦感”。

年轻的荷尔蒙和生命力

草莓音乐节主办方“摩登天空”的副总裁沈玥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过,“音乐是一个Physical(身体)的事情,真正的音乐就是得靠现场”。

对此,丁雪辰也颇为赞同。心理学有研究证实,现场的真人互动、真人演出,实际上会比在电视或网络上看到的更容易引起人们的共鸣、模仿,或是合唱。

在音响和灯光的加持下,台上的音乐人或乐队会跟台下的观众更好地互动,会把话筒传递下来,有时甚至会玩“跳水”,观众很容易被带入,情绪也随之高涨起来。

丁雪辰透露,自己也曾有过类似体验,“整个人在这样的场景中实际上是处于完全兴奋的状态,精神特别高亢。这种时候,人们通常更容易心动,也更容易获得开心,对于释放我们学习或工作中的压力实际上是非常好的这样一个渠道”。

的确,对于一些人来说,Livehouse也好,音乐节也罢,在音乐现场便是逼仄生活中的一扇小窗,能够透过它在繁忙与机械的重复生活中喘口气。“爆场”产生的高温与湿气,永远不够冷的冷气,与陌生人彼此贴近的感觉,原本遥不可及但此刻触手可碰的偶像,都让年轻人为之上瘾。

可以说,现场音乐,就是年轻的荷尔蒙和生命力。你看,连一向行事低调的流行女王菲姐也曾被抓拍到在音乐节上“嗨”到蹦掉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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