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上图：清康熙刻本《西游记》。

动画《大闹天宫》中的孙悟空形象。

右图：动画《大闹天宫》的制作耗费多年。

右图：《大闹天宫》之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又拍摄了西游题材动画《人参果》。

左图：鸟山明《七龙珠》中的形象同样受到孙悟空启发。

下图：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中的至尊宝。

从西夏时期榆林窟《玄奘取经图》中的猴面行者，到无数人童年最爱的动画片《大闹天宫》，再到周星驰解构经典的无厘头喜剧《大话西游》，书籍、漫画、动画、影视……孙悟空的形象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演化过程。

记者｜何映宇

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大火。毕竟是大制作，孙悟空的形象从汗毛到铠甲都细致入微，玩家们惊叹于每一帧截图的精美，甚至将其作为壁纸使用。

《黑神话·悟空》中的悟空形象保留了原著中的灵活与顽皮，同时通过先进的动作捕捉技术，展示了更加逼真的战斗动作和表情变化。新与旧，在这里激烈碰撞，玩家可以化身中国神话史上最伟大的英雄孙悟空，身临其境般地痛快打怪。

游戏中的孙悟空代表了现在人们对孙悟空的想象，从西夏时期榆林窟《玄奘取经图》中的猴面行者，到无数人童年最爱的动画片《大闹天宫》，再到周星驰解构经典的无厘头喜剧《大话西游》，书籍、漫画、动画、影视……孙悟空的形象经历了一个漫长的演化过程。

这么多年，这么多只猴子，总有一只猴，会走进你的情感里。

古代孙悟空的形象变迁

辽代墓中已经发现了三藏与猴子的画像石，而安西榆林窟和东千佛洞的《玄奘取经图》中也已经有了猴面行者陪伴在法师左右，这些壁画被认为创作于西夏晚期。

宋代话本《大唐三藏取经诗话》是现存最早书写西游故事的古籍，在这部话本中，孙悟空不叫孙悟空，而叫“猴行者”，这可能是《西游记》中“行者”一名的由来。在《行程遇猴行者处第二》中，猴行者自称是“花果山紫云洞八万四千铜头铁额猕猴王”，主动请缨要来助法师西天取经一臂之力，这和《西游记》中被迫压在五行山下被唐僧救助、感恩戴德再加上紧箍咒的束缚而赴西天的孙悟空是有差别的。

在元代杨景贤的《西游记杂剧》中，孙行者不仅娶了老婆，而且这老婆还是抢来的。孙夫人原是火轮金鼎国王之女，被孙行者摄到他的洞府之中，成了这泼猴的压寨夫人。在《西游记杂剧》中，杨景贤并没有说孙悟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有弟兄姊妹五人，大姊骊山老母，二妹巫枝祇圣母，大兄齐天大圣，小圣通天大圣，三弟耍耍三郎。

其他早期西游故事中，孙悟空结拜兄弟的名称各有不同。在元曲《二郎神锁齐天大圣》中，从大到小分别是通天大圣、齐天大圣、耍耍三郎、鬼山圣母、铁色猕猴。通天大圣还曾经出场，说耍耍三郎就是孙行者。还有《争玉板八仙过沧海》中，五兄弟分别为齐天大圣、通天大圣、搅海大圣、翻江大圣和移山大圣，只是这里的齐天大圣并没有说明他是不是猴子。还有《锁白猿》中，烟霞大圣、搅海大圣、翻江大圣、驱雷大圣和撒波大圣是五个无事生非的兄弟，最后终于因为他们无法无天的行为而遭受惩罚。而《销释真空宝卷》中，猪八戒写作猪八界，齐天大圣似乎另有其人，因为这位作者说，孙悟空、齐天大圣、猪八界和沙和尚为跟随唐僧的“四圣”，显然齐天大圣和孙悟空不是一个人。

明代神魔小说《西游记》出版之后，广受欢迎，出版商跟风而至，余象斗编撰了《四游记》中的《南游记》，孙悟空又出现在了《南游记》中。

《南游记》开篇是玉帝聚诸神比宝的场面，其中孙悟空也位列仙班。虽然《南游记》的主角不是他，而是灵光公子，但这位灵光公子怎么看都像是孙悟空的翻版。他不停地惹是生非，而且居然和他的前辈孙悟空一样喜欢吃桃子。他潜入王母娘娘的金岳园偷仙桃，还变成齐天大圣来嫁祸孙悟空，实在是胆大包天。《西游记杂剧》中出现的唐僧保官华光有这样一段唱词：“玉皇殿金砖是我藏，后土祠琼花是我赏，吵闹起天宫这一场。枪撞番四揭帝，砖打倒八金刚，众神祇索纳降。”虽然这部杂剧的第九出《神佛降孙》中也有孙悟空与李天王领衔的众天神大战一场的故事，但是这位华光的唱词也表明，除了孙悟空不服管教之外，确实还有别的神仙也对天庭的官僚制度不以为然。

《大闹天宫》是这样拍摄的

1954年，万氏兄弟从香港回到内地，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工作。1954至1961年这7年间，万籁鸣拍摄了几部彩色动画短片，都是现代题材；1962年，美影厂领导将《大闹天宫》的任务交给万籁鸣，令他大喜过望。

万氏兄弟拍摄的第一部动画长篇就是西游题材的《铁扇公主》，近30年后，万籁鸣再执导筒，拍的内容，瞄准了《西游记》中最精彩的篇章大闹天宫，而此时，他已经62岁了。

在动画片这种源自西方的艺术样式中突显民族特色，是万籁鸣首要考虑的问题，在他的回忆录《我与孙悟空》中，大谈这方面的问题。不过这并不表示他是个保守的创作者，恰恰相反，正如我们在创意满满的《大闹天宫》中所看到的，万籁鸣使出浑身解数，将一部动画片拍得绚烂无比，靠的是导演的巧思。孙悟空出场亮相那段戏，锣鼓声中，小猴们用刀枪划开水帘洞的瀑布，瀑布像舞台上的幕布一般向两边开启，孙悟空一个筋斗从里面翻出来，将中国戏曲元素自然完美地融入到动画片之中。

影片中人物形象的造型设计，富有民间绘画和民间木刻艺术的特点，线条洗练，色彩浓重。就剧情来说，也并非照搬《西游记》前七回，最后的结局就改了——原著中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在五行山下，而在《大闹天宫》中如来根本没机会露脸，孙悟空反上天庭，彻底斗败天兵天将，玉帝像蒋介石一样仓皇出逃，正迎合当时高涨的革命情绪。

《大闹天宫》完成后第一次试片时的情景，万籁鸣终生难忘。那天，美影厂试片室里座无虚席人满为患，每个人都屏声静气，万籁鸣自己也有点紧张起来。

灯光一暗，电影拉开帷幕：锣鼓家什敲了起来，孙悟空腾云驾雾而来，他勇敢矫健，神通广大，将天庭杀了个人仰马翻，试片室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出了神。万籁鸣坐在前排，心中百感交集。制作这部动画片，花了他三年半的时间，多少个日日夜夜。当时没有电脑制作，一共完成了7万幅画作，图画台本就有厚厚的12大本，真是浩大工程，其中也凝聚着全体制作人员的心血——《大闹天宫》的所有画稿都是美影厂动画部门“原动画室”的同事根据导演规定的情景画出来的。导演只会把他的主要意图告诉创作人员，具体细节怎么设计处理，要靠个人去发挥想象。

当时副导演唐澄给每个组分了一段戏，要大家去发挥。严定宪和爱人林文肖分到“四大天王斗孙悟空”这场戏。怎么表现这个激烈的打斗场面？两人根据动画的特点构思，四大天王有四件兵器，分别是宝剑、琵琶、伞和蛇，让孙悟空设法破掉这四件法宝，于是就有了孙悟空变出无数盾牌迎战雪片飞来的宝剑；孙悟空和小猴子被琵琶声音震得东倒西歪……于是“这段戏就有看头了”，而这些情节在原著里是没有的，全靠创作人员发挥丰富的想象。

工作的时候，他们每人面对一面镜子，认真按照“图画台本”的要求来做动作和表情，有的模仿孙悟空和二郎神对打，有的学仙女翩翩起舞，然后不断修改。而画稿要画在稿纸和赛璐珞片上，接下来是上颜色，经过复杂的艰苦劳动之后，才能拍成动画。

在《大闹天宫》之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还拍摄了《人参果》《金猴降妖》《丁丁战猴王》等优秀的动画片，成为许多人的童年回忆。2015年，田晓鹏拍摄了动画片《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孙大圣重又归来。

“大圣归来”这个片名，不仅是片中剧情的展现，更是中国动画重新崛起的标志：曾经叱咤风云的孙大圣又回来了！在《大圣归来》之后，《哪吒之魔童降世》《白蛇：浮生》等中国原创动画片强势崛起，赢得好口碑和高票房，万籁鸣先生在九泉之下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眼含微笑感到后继有人的吧！

鸟山明与周星驰：对孙悟空的解构

1984年，日本漫画家鸟山明开始创作少年漫画《龙珠》，于1984年到1995年期间在集英社《周刊少年Jump》上连载。

说起来，他之所以会以孙悟空为漫画《龙珠》的主人公，也是纯属巧合。有一天，他正在观看日本版电视剧《西游记》，当看到孙悟空那活泼好动、无所不能的形象时，他心中一动，在脑海中构思起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孙悟空，一个既有中国传统色彩，又带有现代感和日本风格的孙悟空。就这样，一个全新的、充满魅力的孙悟空在鸟山明的笔下诞生了，并成为了《龙珠》中的核心角色，深受全球读者的喜爱。

鸟山明所看的那部电视剧《西游记》，可不是中国中央电视台拍摄的1986版《西游记》，而是由日本国际放映制作，渡边佑介、福田纯、山崎大助、黑田义之、池广一夫执导的日本电视剧《西游记》。该剧1978年10月1日在日本开播，第1季26集；1979年11月11日，第2季26集开播，全剧共52集。

这部剧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让女明星夏目雅子出演了唐僧一角。这也是历史上第一部让女性来出演唐僧的《西游记》电视剧。正是因为这部日本电视剧的播出，促使中国中央电视台拍摄忠实于原著的电视剧《西游记》，才有六小龄童横空出世，风靡几十年。

鸟山明的《龙珠》天马行空，只是借用了孙悟空这个人物，多的是他个人的恶趣味，但以其幽默可爱的形象，赢得了全球无数粉丝的喜爱。

无独有偶，1994年，中国香港喜剧演员周星驰拍摄了完全解构孙悟空的电影《大话西游》。当时周星驰刚刚成立了属于自己的彩星电影公司，他之前在香港影坛未尝败绩，出演的《赌圣》《上海滩赌圣》《逃学威龙》《鹿鼎记》等电影无一例外票房大卖，多年霸占香港年度票房冠军，可谓意气风发。此时，周星驰自己当了老板，事业想要更上一层楼，于是将目标瞄上了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西游记》。

这部《大话西游》较之于《龙珠》，更可以说是天马行空自由到了极点，孙悟空和白骨精、紫霞仙子谈起了恋爱，这对于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观众来说，可能是太超前了。与其说周星驰刻意要解构《西游记》，还不如说他用了这个酒瓶，装的是他自己的恋爱新酒。

《大话西游》在1994年香港电影票房排行榜上排名年度第八，这成绩其实还凑合，但因在内地票房实在太差，直接把周星驰的新公司干倒闭了。没想到几年后，随着盗版VCD的出现和流传，更多学生有机会观看到这部电影。尤其是清华和北大的大学生，在校内高度评价并推介这部电影，使其在大学内部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电影中的著名台词：“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原本是戏仿王家卫电影的文艺腔（《大话西游》导演刘镇伟是王家卫好友），因其深情悲壮中混杂着调侃，也在学生中广为流传。并且随着互联网的流行进一步发酵，最终使得《大话西游》从一部被忽视的电影，转变为“后现代电影”经典之作。周星驰本人也只能感叹一句：时也，运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