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慧华“皇后”归来

◆夏慧华近影

◆夏慧华在传统梅派经典剧目《西施》中扮演西施

◆夏慧华在京剧电影《贞观盛世》扮演长孙皇后

□子歌 袁贤良

国家一级演员，工梅派青衣，师承言慧珠……夏慧华的每个标签都是一段传奇。

当戏迷们遗憾京剧舞台上将淡去一位名角时，2018年，76岁的夏慧华又以参演一部京剧电影回归。剧中，她一如20年前，依旧是音色甜美清亮，行腔雍容沉稳的“皇后”。

记一世师恩

夏慧华在京剧道路上的“开蒙”并不早。“我小时候喜欢看京剧，但真正走近，却要到读初二。”夏慧华的母亲是票友，父亲喜欢拉胡琴，他拜梅兰芳琴师王少卿为师。“我家有五个兄弟姐妹，经济条件不是很好，那年我决定辍学去学戏，去了南通京剧团，做随团学员。”

但夏慧华在南通京剧团不到一年，1959年，上海京剧院排演《十二寡妇征西》（即《杨门女将》），向外借调“女兵”“宫女”，她回到了上海。

夏慧华身材标准，嗓音清亮，做事认真，她从不觉得练功苦。因为嗓子好，她很快被视作苗子，慢慢演上了戏，也得到了团里李玉茹、童芷苓等大家的指点。她说，自己人生中最幸运的是遇到了恩师言慧珠。“言慧珠看过我演的《苏三起解》后，决定收我为徒。在老师身边很开心。从唱功到身段，老师都很认真地教我。”夏慧华用心记忆，细心揣摩。

言慧珠对夏慧华非常好。言慧珠住在华山路江苏路附近，夏慧华住在重庆南路复兴中路附近，距离约4公里。她一有空就去老师家。上世纪六十年代，华山路那里还很偏僻，夜深了，言老师就索性让夏慧华住在她家。每天上午看老师练功、吊嗓子、跑圆场、下腰，下午听老师讲课……就这样，夏慧华断断续续在言慧珠家住了大约一年。潜移默化是最好的教育，夏慧华走进老师的生活，近距离观察老师练功、练嗓子。“这段时间非常宝贵，我学到了一辈子用之不尽的东西。”夏慧华说。

那时的生活非常艰苦，有一次夏慧华生病了，言慧珠知道后，带着保姆，坐着三轮车，提着大篮子，里面装了鸡蛋、蛋糕、罐头来看她。当时鸡蛋、白元蛋糕要0.5元一个，罐头更是奢侈品。言慧珠这一来，弄堂里全体居民出动，来一睹这位在舞台上才能看到的京剧名家的风采。

“一次我在外地演出，老师寄钱给我，叮嘱我身体最要紧，身体不好唱不了戏。”言慧珠还担心夏慧华过意不去不肯收款，便用了夏慧华母亲的名义。夏慧华跟着“唯一的磕头师傅”，从此人生目标是：继承恩师的艺术，传承梅派的神韵。

演一段传奇

其实，夏慧华一直到15岁才开蒙，但她通过自己的努力，演绎了一段传奇。

进入上海京剧院后，一开始夏慧华只“跑龙套”，但她对待任何角色都认认真真，把“跑龙套”当主要角色来演，有一次一开口，台下就有人鼓掌“嗓子这么好”。

“三年出得了一个状元，十年出不了一个好演员”，这句话说的就是戏曲人才的难得。夏慧华天赋条件佳，嗓音好、悟性高，很快就有了知名度。1961年到1965年是她发展最快的几年，她唱了很多传统戏，也排了不少创作类的戏。那时，只要夏慧华的名字挂出去，常常爆满。那时她在九江路人民大舞台演全本《玉堂春》，观众买不到票就在门口听戏。1987年，文化部为京昆大师俞振飞拍摄艺术集锦，其中夏慧华有幸与俞振飞合拍了电视片《三堂会审》。

夏慧华的表演，平稳中显清丽，优美中有沉稳，念白和唱腔不追求华丽，平朴大方，以情感人，塑造了一个个令人难忘的艺术形象，如《贵妃醉酒》中的杨玉环、《生死恨》中的韩玉娘、《西施》中的西施、《霸王别姬》中的虞姬，还有新编历史剧《曹操与杨修》中的倩娘、《贞观盛世》中的长孙皇后等，都独具梅派艺术神韵。为求突破，她借鉴电影、话剧、舞蹈等艺术门类的特点，融入到京剧表演艺术中。

改革开放后，夏慧华作为第一批骨干力量，到不少国家和地区访问演出。

传一技非遗

京剧作为中国文化非遗项目，被视为中国国粹，也是中国戏曲榜首。

夏慧华在京剧舞台上摸爬滚打，一直到2015年才退休，但她从未放下京剧，也从未卸下一袭“青衣”。她与先生尤继舜一起支援外地，去福建和河南，担任福建京剧院的艺术顾问、河南京剧院名誉院长，开始了教学和排练，取得了不俗的成绩。

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的演员，除了嗓音美，身段也要美。夏慧华向青年演员展示美在什么地方，还教青年演员，在生活中要做观察家，比如芭蕾、溜冰中的舒展性能否借鉴到“杨贵妃”的身上？头戴凤冠，拘而无束，动作如何舒展？贵妃醉态，脚掌如何撑立，如何体现头重脚轻？“要在传承中不断学习，不断吸收。”

去年，由文化和旅游部主办，上海京剧院参与实施，通过名家亲自授课的形式，三出经典折子戏《百花赠剑》《文昭关》《贵妃醉酒》正式上演，夏慧华担任了指导老师。初始建议田慧学《百花赠剑》，这是一出载歌载舞的戏，也有很多表演的戏份，对田慧的身段演练帮助很大。夏慧华告诉她：表演不是板块式的，不是一二三，人物要有连贯性，身段是为人物设计的，要符合人物的心态和境界。最近，夏慧华又开始教田慧《贵妃醉酒》。

拍一部电影

对夏慧华来说，或许“退休”只是“退而不休”。一个舞台淡出了，另一个舞台打开了帷幕。京剧虽是国粹，但拍成电影的并不多。2018年，夏慧华和尚长荣等20年前《贞观盛世》原班人马，拍了一部3D全景京剧电影。

《贞观盛世》是上海京剧院1999年创作的新编历史剧，至今已演出百余场。2018年，《贞观盛世》作为唯一一部被列为“京剧电影工程”的新编历史剧，确定由20年前的原班人马参演，汇聚了尚长荣、关栋天、夏慧华、朱世慧、陈少云等12位国家一级演员；只有长孙无忌一角，原扮演者孙正阳年事已高，改由湖北省京剧院名家朱世慧担纲。

20年前，夏慧华演《贞观盛世》中的长孙皇后。如今76岁高龄，“皇后”归来，还行吗？观众买账吗？夏慧华坦言一开始很担心，没想到一上妆，试装效果非常棒，而且她的嗓子很好，依旧清亮，玉润。

电影是在上海车墩的影视基地拍的。当时正是夏天，大棚里热得汗流浃背，就放很多大冰块。那一个月里，只要有她的戏，她就住在车墩。这部电影不久将根据影院排档与观众见面。

采访手记

负病前行 底色不变

杨贵妃，长孙皇后，倩娘……夏慧华扮演的梅派青衣，袅娜多姿，明亮灿烂，但其实，夏慧华这些年一直在负病前行。2003年，她在体检中被查出乳腺癌，所幸是早早期，放疗、化疗，连吃了5年的药。2008年，她的丈夫，著名京胡演奏家尤继舜突发大面积急性脑梗倒下，至今还住在华东医院。“感觉天也塌下来了。”一年后，她又被查出患上抑郁症。孩子鼓励她，如果你不能坚强，这个家就散了。持续六年的治疗过程中，她又被查出膀胱癌，经受了一轮又一轮的冲洗化疗。

接演京剧电影《贞观盛世》中长孙皇后一角时，她又被怀疑乳腺癌复发，幸好，检查下来是“良性”的，没有耽误拍摄。夏慧华对我们说：“我从小不娇生惯养的，我们这代人都能吃苦。”

“梅派最经典的是《贵妃醉酒》和《霸王别姬》，我必须唱！”说到这里，她又有了“皇后”的范儿：要沉得住气，有内涵。“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实实演戏。不端角儿架子，但要端得住角色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