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19日 星期二
靖远街杂闻 思念在那场大雨下 母亲买挂历 香蕉的感动 在寒假的日子里 水葫芦
第22版:夜光杯 2021-02-09

水葫芦

梁 勇

水葫芦,曾经“臭名昭著”。但那并不是水葫芦的错,而是人们没有将水葫芦放对地方。我就曾看到,它那样美地绽放。

还得说说那个年代。

作为家中长子、父亲又调到外地工作了,毕业分配一如所料——某著名单位合格的名单中有我。但没几天,改去农场了。

到了农场,我被分配到了新组建的畜牧连。

那时提倡养猪用绿色饲料,于是除了种苜蓿,还引种了水生植物。连队地处临海的盐碱地,水咸涩不堪,结果,播下那么多苜蓿籽没有一粒发芽的,而那一小丛水生植物却延沟蔓渠地展开了——它们的随遇而安如此平和。一时间,岸边是水花生,河面漂浮着嫩绿的水浮莲和墨绿的水葫芦,一片勃勃生机。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水葫芦。它原本也是默默无闻,直到一天,晨曦初露,我突然发现水葫芦丛中俏皮地钻出星星点点的浅紫——它似乎追寻着阳光而生发,杲杲出日,浓绿的小河上便到处镶嵌着兰紫色的花朵,继而整条小河竟成为一张厚实的浅紫花毯,淡淡的馨香或有或无地沁人心扉——在那个刻意隐藏甚至诋毁情调美的日子,它像在故意放肆地展示自己的浪漫。这一幕给我的震撼远胜今天薰衣草花海预设的美,那一刻,我真想扑进这花毯。

回城后,尤其退休了,我有时会想起往事,便寻觅着它的身影。公园池塘的水草丛中、花鸟市场,甚至漫步在滨江大道偶尔看到江边漂浮着一棵,也会有种想下水打捞的冲动。感谢万能的网购平台,居然发现了它的影子,我买了回来,安置在阳台一角的鱼缸里——没有任何奢望,只是聊以寄托一丝情思而已,因为,回城后我从未见过绽放的水葫芦。

正所谓无心插柳柳成荫,一天清晨,我居然在闪闪发光的翠绿卵形叶片丛中发现了一枝笔尖般的紫色花苞,再细看,还有不少花蕾在绿色的子叶的包裹中伸出。没几分钟,柔和的阳光用一层浅浅的金辉笼罩的紫莹莹的花儿绽放了,花瓣和嫩绿的花梗上布满了细细柔和的绒毛。秋阳渐浓,展开的花瓣上可见由浅而深的紫色渐渐地向中心凝结,突然,中心那最浓烈的青蓝处被不经意染上一点艳丽的黄斑,像孔雀尾端的花翎,更像一只只灵动的眼睛,异常亮丽。

尤为奇特且颇具仪式感的是它的花谢,很有几分寓言色彩。

阳光退了,它似闭眼般地慢慢收拢着花瓣,花梗屈下渐成发卡弯,把零落的花埋入水中,将翌日的阳光与展示舞台让给新的即将绽放的后辈。而调而不落的那一头,你千万不要以为是生命的终结,它深深扎入水中,又孕育出新的一枝一脉——演绎着一场鞠躬尽瘁,荣辱不惊的谢幕。

感叹过千年不死的胡杨的壮美,吟诵过残荷秋叶的凋零美,但未曾想水葫芦的凋谢会那样触动人的灵魂。水葫芦,花开神似忠贞的孔雀求偶时的开屏,所以它的花语为此情不渝——对我而言,人生任凭漂泊,对美的追求和展示当矢志不渝。农场生活与劳动的艰苦远非今天的青年所能想象,在最艰苦的日子里,我没有一刻停止对美的追求。我会用绘画排解,大胆的画,画出风险和惊艳。可是,没人知道,此情只在追求美。真的,一直到后来,我的画被很多专业机构收藏,而我依旧还只是画着玩玩。

树移死,人移活,人生多半在漂泊。家养水葫芦,仿佛在审视我的人生旅途与心境。看——阳台上的水中花,开得愈发茂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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