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涵
七十年很快。七十年的上海少儿社一直在。
最早阅读过它的童书的小孩子们,已经是曾祖父曾祖母了。
它的刊物、读物,也包含了年纪级别,犹如从托儿所,一直到中学,从娃娃到少年!而最老的年纪是一百岁的《小朋友》。
它是丰富得有些奇妙的。
很长时间,它像一匹高大而又和蔼的大马,一头勤劳又恭敬的黄牛,一只四处寻找、细心品尝新草地的山羊,一只分外可爱却分外有规矩的兔子,领路地走在奔在最前面,但不呼喊,不“广告”,不歌颂业绩,不朗诵雄心,优雅得真正像上海。曾经的那个上海延安西路上的1538号,是一个真真实实的上海花园,静悄悄的美丽,呼吸出的全是花香味。优雅在气息中才是真优雅!
走在这个花园里,你如果想学习一下儿童的文学,童书的艺术,几乎每一个迎面走来的人,都可以指点你!它的编辑里小说家、诗人、评论家,一长串。
而且都是笑嘻嘻的,保护着你的尊严和信心。
这个美好的花园,是个第一流的文学和童书的学校,虽没有教科书和板书,经验性、实在性、灵活性、可靠性……都超过了一些大学的讲义、课堂和滔滔不绝。
童年,我阅读过它的《少年文艺》,长大后,我接受了它的培训,为它写故事,写书,写得很普通,却总被鼓励。结识师长,结识朋友,结识童年文学正统的样子,结识了如同陈伯吹先生那样的一身、一生的文学情怀和正气,把儿童文学的大旗在中国挥舞得哗啦啦鲜艳;任溶溶先生那样的一身、一生的生命趣味和勤劳,翻译了世界儿童文学经典的半壁江山,阅读过的小孩子再不会没头脑和不高兴;圣野先生的天真和遍地诗性;鲁兵先生真挚的儿童文学大教育关怀,是《爱的教育》的中国传人;任大霖先生温暖的小說和豁达的领导智慧,温文尔雅,力量深沉;任大星先生的“先生气”和顶真,他总是点着半支香烟,想着满篇小说,吸进吐出,平静却透彻的快活;洪汛涛先生的热心、热情,厚厚的笑容,敞开着迎接你,是一个真切的善意饱满的马良父亲;施雁冰先生高雅、柔和、知性洋溢,踏进她领导的文学编辑室,犹如站立于母亲面前,没有丝毫胆怯,说出再幼稚的年轻话,她依然笑容如月光,难得的珍贵;周晓先生青年导师般的温暖的爱,像一个轻轻松松的好朋友,以自己的理论之笔把那十多年间的还很青涩的年轻的写作者们,一个个扶上了后来驰骋的文学马背;于我最黯淡的年月派人想把我拽入文学之列的洪祖年先生,那个炎热的夏天七月,他委派了寡言善良的徐九生先生为我奔走,汗流浃背……
他们是中国儿童文学的一支多么雄劲的文学师资,是我们的真教授,真导师,真友人!
亲爱的七十岁的少年儿童出版社,我们爱你!
中国无数的七十年间的小孩们爱你。
当我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每个月一本新的《少年文艺》,由邮递员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响着铃送来,我心里也叮叮当当开心。
我现在,叮叮当当写出这一个个心里的字的时候,心里也叮叮当当地激动。
读过少年儿童出版社的书的孩子,长大以后,心里都会有些叮叮当当的自豪和诗意,这不是任何人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愿意相信和听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