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炒米花

简平

爆炒米花于我而言，是我的童年场景，也是我的童年记忆。那时候，我天天盼着爆炒米花的人能早点来到我们新村里——那个推着爆米花机小车的人很受欢迎，所以也就很忙，他是一个个新村、一条条弄堂挨着来的，轮到我们这里最起码也得十天半月。其实，不是我一个人盼着他来，我们新村里所有的孩子都是盼着的，他的到来简直就是我们的节日。

这个爆炒米花的人四十来岁，精精瘦瘦，有着细长的脖子，头发乱蓬蓬的，皮肤很黑。他那台像腰鼓般的爆米花机，看上去也是黑咕隆咚的。只要他一来，孩子们就倾巢而出，不爆的围观，要爆的排队。我和许多孩子一样，一手捧着一只装了米的小升斗，一手拿着一个准备装炒米花的大布袋子。那时候，爆的炒米花只是米，之所以拿个大布袋子，是因为总希望把小小的米粒爆成白花花的一座米山。爆炒米花的人几乎不说话，默默地从我们手里接过升斗，把米和一粒糖精片倒进爆米花机里，接着封好顶盖，而后坐在一张小凳子上，默默地用右手一圈一圈地摇着爆米花机上的把手。爆米花机就是那种手摇的铁制转炉式爆锅，我们也叫它“小钢炮”，大人们则戏称它是“粮食放大机”。在火炉上不断转动的爆锅让里面的米均匀受热，随着温度不断升高，锅内气体的压强也不断增大。爆炒米花的人目不旁视，一直盯着爆锅上的压力指示器看。过了几分钟后，我们开始紧张起来，待到看见他站起身来，心跳已经加速，我们知道，最为惊心动魄的时刻就要到来了。爆炒米花的人拉了拉两只袖套，然后把一只口袋套在爆锅的前端。突然间，我们全都捂住了耳朵，并迅速地往四周散开去。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巨响，顶盖打开了，原先紧实的米变成蓬松的香香的炒米花喷射而出。我们快乐地欢叫起来。一会儿，拿到炒米花的孩子炫耀地举着大布袋子奔跑回家，其他的人则满脸期待地回到原来的队形。“嘭”的那声炸响，给我们的童年带来了多少的快乐和喜悦啊。

没有想到，前些天，我居然又看到了一个爆炒米花的人，他推着爆米花机小车走向我们小区，好几个孩子兴高采烈地簇拥着他，却见门卫拦住了他，坚决不让他踏进小区。孩子们帮他求情，可门卫说，你们想吃，就回家让大人去做好了，现在烤箱和微波炉都能做出来。孩子们一个个叨唠起来，说那是没有炸声的，而没有炸声多没劲，多不好玩。是啊，我们去爆炒米花，要的不就是那一声让人激动和雀跃的巨响吗？爆炒米花的人最终只能掉头而去，那些孩子看着他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沮丧和失望。我跟着他们走进了小区。小区很安静，连一声猫叫、狗吠、鸟鸣都没有，更不消说过去穿街走巷的那些人，他们有的卖红菱，有的收旧报纸，有的摆小人书摊……安静是安静了，但也少了些生气，多了些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