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洋
宁波镇海龙赛中学高一(16)班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哀婉的戏腔不知从哪户人家辗转而来,在氤氲烟雨的弹硌路拂过青苔,缘深巷而去,又有三丝两缕落入身旁的老人耳中,幻化为无伴奏的哼唱,撩动少年心弦。
被龟裂粗糙的手有力地攥着,随着《黛玉葬花》的越剧曲调被一下一下拍打着。孙儿与外婆一起晃悠着身子,丝丝白发与黑发交杂,却是一丝不苟。在细碎琐事旮旯中挤得放不下的日头里,这种小时光自是吝啬。
细细端详着外婆花白的鬓角,眼前的她已褪去红颜,早年细小的纹路已不再收敛,肆意吞噬她的样貌,眼角眉梢却抑不住对越剧的深陷不已。
若是母亲不说,孙儿难以想象在细腻手掌上轻轻拍打,龟裂不堪的竟是一双甩动水袖的小生的手。不知那身水袖至今尘封在哪个角落,那份绕指柔肠又被哪位看客藏于心间……身旁老人的心跳声沉重有力,贯穿胸膛,着陆于我柔软心田。
今日的母亲已不是当年痴迷于收音机前的女郎,也不是处处受亲人牵制不敢踏出家门半步唱越剧的小姑娘了。她会抱我坐在身前,守着老式电视机,播放她珍藏于匣子里的越剧旧像;她会拽着年幼的我奔波于看客之间,瞳间尽是艳羡和憧憬;她也会甩着衣袖,唤着我乳名,迈着方步,双手佯装端着腰挂,左一步,右一步,举手投足是年少的遗憾。
现如今,耳机里播放着《十八相送》,电视里放映着越剧《红楼梦》,私家车里《五女拜寿》不时听闻。水袖挥舞的小小梦想也在我心中种植,我常在睡梦中幻想我穿着青衣的模样,那样落落大方,那样自信夺目……
时间是疗愈伤口的良药。85岁高龄的外婆已不再提起年轻时水袖翻扬时,台下“文人雅客”的唾弃和不屑;40多岁的母亲也过了因亲人反对不能参加越剧培训而垂泪的年纪。她们哼唱越剧调调时眼里的希冀,走着方步,挥手抬手间的自信变得怡然,落在少年眼中,已不仅仅是一份对越剧的热爱。
几代越剧艺人将青春埋葬在亭旁小镇,将粗茶淡饭、柴米油盐捧到了怀里。谁也未曾料到,21世纪将乡村振兴的春风吹进了小镇。手工皮影戏,草帽编织,革命纪念馆,越剧博物馆……飞檐下的手工作坊一家家好不热闹。
外婆的眉眼间尽是欢喜,紧紧攥住我的手走到街头,指着不远处的五星红旗,“看,囡囡,每天五点多都有升国旗,走,我带你去看。”自从亭旁广场有了升旗台,外婆每天似乎有了动力,天微亮,候在那儿,痴痴地望着,望着……她也会惋惜地和我说,今儿下雨没得皮影看,明儿定有。她骄傲地带我走进草帽纪念馆,孩子般地向我宣告,这儿的草帽花样她都会打。她去得最多的越剧博物馆,天天演绎着人间悲欢,还有外婆欣然的目光。
游客穿梭在石街巷里,赞叹着,惊艳着,照相机的按键声不时惊扰着小小苔花。平凡小镇里的无名苔花,在石街角落,亭亭玉立,自信大方。
小镇一片文气、雅气,还有隐隐约约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听得令人回肠荡气。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