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慧敏
约是早就约了,再去庄行吃一次茄子炒毛豆。每年桃花盛开,我和闺蜜便如期相约,只是年年约会,直到今年的4月底才得以成行。
多年前的一个暑假,我们两个中学生曾去她庄行的婶婶家做客。当年去一次郊区不易,我俩清晨出发,直到下午三四点才到目的地,用“百里迢迢”来形容这次“远征”实在不为过。
看到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婶婶嘴里一个劲儿地自言自语“作孽、作孽”,也不知她的潜台词是啥意思?吃过了她“冰镇”在井里的菜瓜后,婶婶拎着竹篮子,像老母鸡似的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她那三个半大不小的儿子以及我们两个城里姑娘。我们的目的地是她家的自留地,那里有各式各样的蔬菜,解决全家人的菜篮子问题全靠这地里的恩赐了。
菜篮子很快就满了,我们摘了茄子、丝瓜、毛豆等五六种蔬菜。行走在田埂小道,男孩们嬉戏打闹,我俩却享受着傍晚时分阵阵清风轻拂全身的愉悦。我在婶婶家平生第一次看到了农家大灶,那是需要添柴烧火的灶台,炒菜、煮饭全在一个锅里。这口铁锅大到可以容纳一个小孩子安稳地坐在其中。
婶婶手脚麻利,只一会儿工夫就煮好了饭,烧好了菜。我的双眼不够用了,一会儿盯着炉灶里呼呼上蹿的火苗,一会儿猫在婶婶身后看她煎鱼炒菜。我觉得乡下烧火的灶台比我家煤气灶的速度快多了。
那晚,婶婶烧了碗红烧杂鱼,这些小鱼是三个男孩用布衫当网,在小河里捞的;又做了一海碗丝瓜蛋花汤;还炒了茄子毛豆。茄子被切成滚刀块,刚摘的毛豆又香又糯,被茄子温柔地包裹着。
不怕人笑话,这碗家常菜一上桌,我们二人嫌筷子夹着不过瘾,干脆用勺子舀着吃,不一会儿就碗底朝天了,全然没有小姑娘的矜持。这样入味的农家菜,也只有当地的大米才配得上它。顾不上三个男孩满脸的坏笑,我们舀几勺子茄子炒毛豆,连同它的汤汁浇在米饭上,等汁水把米粒浸透了吃起来才过瘾。这一顿我破天荒地吃了三碗米饭。
第二天回市区前,婶婶在我们的包里装了黄瓜、西红柿和几只黄桃,还给了我俩几斤大米……说实话,婶婶家的大米回来后烧过饭也煮过粥,却吃不出四溢的米香味。而茄子炒毛豆是我家至今的保留菜肴,可任凭我添加了带鲜味的佐料,就是炒不出那种贴心的味道。
多年过去了,我和闺蜜依旧对那碗茄子毛豆牵肠挂肚。没想到经常回老家的她居然再没吃过“落苏毛豆”。我问为什么?她说现在回家都去饭店聚,新农村建设让每家每户都装点得像乡村别墅一样,只见花草不见菜地,哪能像过去一样吃到“活杀”蔬菜。
人间四月天,我俩再去庄行已物是人非。和小儿子同住的婶婶老了,而我们又去早了,毛豆还没上市。不过,小儿媳还是做出了让我欲罢不能的油焖茄子、葱香蚕豆,那清香甜糯不亚于“活杀”。小儿媳笑说:当地人吃的是本地菜,种菜的都规规矩矩,不摆噱头,所以好吃。
这句话不就是我“牵肠挂肚”的答案?“诚恳”二字最重要,农家美食虽不比珍馐美馔,却是一种吃惯了的味道。本地人生来就对土地有着特殊的眷恋,在家乡的土地上,阳光雨露空气,他们诚恳地面对田里长出来的每一株植物,充满了感恩和尊重。我想,农家小菜就应该是这样的诚恳,让人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