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芳
都说台北的冬天很美,台北冬季的雨也很美。
我曾去台北,并不为听风、看雨。我的叔祖父,一位百岁老人尚健在,他是我祖父的同胞兄弟。我的祖父在上世纪70年代初就病故了。我们的身体里流淌着祖先同样的血,无论何时,我都感觉到他和我之间是如此的亲近。
他一生坎坷,2岁时丧母,7岁时,父亲病故。真不知,他是在怎样的境遇中长大。16岁时,他应征入伍参军了。兵荒马乱的战时,临别匆匆和兄长辞行,我的祖父脱下了自己身上的皮袄,裹在他身上。纵有千言万语,都在这不舍之中。
叔祖父后来跟随杜聿明部队,远征军赴缅甸打仗,战火纷飞,他身负重伤出血不止,昏迷不醒达数日,据说是传统的中医和云南白药救了一命。后来他去了台湾。从此,兄弟一别、杳无音讯、再没有机会见面。祖父病逝时,海峡两岸音讯不通。竟不知道台湾的弟弟,生死不知。我的祖父至死都是一直惦记着他,念念不忘。
上世纪50年代初的台湾,物质生活十分匮乏,叔祖父勤奋工作努力养家糊口。后来,又遭遇长子18岁时突发白血病病逝,台湾的医疗资源当时也是相当落后,几乎手足无措。在多子女家庭,无论怎样的物质条件下,叔祖父始终不忘记对于子女的教育以及他个人对于知识的渴望。叔祖父考入了成人教育学校,弥补了他幼年的遗憾,后来晋升为台北西站站长。
因为他职位之便,他接触到了最早期北京赴台记者,在这些记者的帮助下,叔祖父找到了家乡的亲戚。遗憾的是,他唯一的兄长早已不在人世。
海峡两岸通信通航后,叔祖父迫切地返回他思念的家乡省亲。我当时正在大学念书,他得知我的男朋友即将赴欧洲留学。他理解我的窘迫,告诉我“喜欢他,就一起去;我支持你、资助你”。之后,由于多种因素,我没有成行欧洲,但是当年他给予我的鼓励和支撑,就是一份强大的信心,我一直铭记且感恩于心。
那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一直围绕在我的耳边;趁着叔祖父他还健在,我一定要去回馈他的那份爱。
此次,去了台北,我才知道,当年,他们的生活并不十分富裕。他的薪水、包括他退休以后的收入,都节约下来,他不仅仅支持我们这些子子孙孙的教育,还为那些父老乡亲们提供了许许多多的帮助。
百岁老人,叔祖父,能走能动,思维清晰、不错说一句话,不错处理任何一件事。每天他搭乘通行车去托老所上课、写字,唱卡拉OK。他乐呵呵的活着,仿佛忘记了时空、忘记了他自己的年龄。唯一的,就是多年不吃主食了,米饭不沾,只吃饼干、喝牛奶。仿佛返老还童。
叔祖父,一生坎坷,百年的苦难决非我们可以想象。幼年失去父母,经历了战争;年轻时失去儿子、多子女家庭的生活压力;老年失去老伴;而他却在百岁时,乐呵呵的活着,无病无灾。
我想,上天一定看到了他经受的苦难,看到了他的仁厚,所以赐予了他如此的多福高寿、无病无灾。
我匆匆地赶回,临行之际,我拥抱着乐呵呵的百岁老人。感激上天让我能够成为他的子孙。我心里涌动着无数的感激:您赋予我的不是金钱,您让我知道,无论在怎样的境遇中,我们都要乐观向上、帮助别人,您的言传身教,给予我们子子孙孙的家教弥足珍贵。
生命是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