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05日 星期日
新书短评 人本是会飞的 失而复得的乐园 凄美中的永恒情思
第15版:星期天夜光杯/读书 2019-10-20

人本是会飞的

——读《我们的木兰》

◎张斌璐

在后记里,屏瑾说她自己是一名“种翅膀的人”。这个卡尔维诺般的譬喻带有一些轻微的告诫,提醒我们翅膀的存在——曾经存在,但今天已经越来越稀少了。

是这样的,要是我们始终低头沉沉看向地表,那我们总会遗忘翅膀的存在,进而会遗忘天空。大地固然是现实的,但也滞重。更重要的在于,大地沉寂无声。在这本小书里,屏瑾试图去打破这种沉寂,哪怕无法召唤人们回到天空,至少让人低头看见翅膀。这里的影评、剧评或者其他,都是留给我们的零落翅膀,有蝴蝶的翅膀、萤火虫的翅膀,又或许,还有大鹏的翅膀呢?不管是谁的翅膀,总是轻逸而漂浮的。依靠翅膀去克服荒凉和贫瘠,愿我们的文化和生命土壤勃发生机。

在书里,“千年繁华”讲文学和时间,“魂归何处”讲文学和空间,“最残酷的事”讲现实,而“我们的木兰”则讲舞台,舞台就是幻境。屏瑾何尝是仅仅在点评文化是非?她真正的内在勇气体现在默然的细语中。在琐屑的岁月里数算风云,在当窗理云鬓时见关山如飞。你说,书名叫《我们的木兰》(文汇出版社2019年9月出版),是有定意耶,是非定意耶?

因而你看书里的款款细语,几乎每一篇都带机锋,柔情中有嗔怒,嗔怒里带哀伤。翅膀是飞翔之物,却也为雏鸟遮蔽风雨。屏瑾不讲静好,她讲静好中的不安,唯在不安中求和平。假如人世已然静好,那还要翅膀做什么?木兰又何必替父从军?《这不是一件外套》里,屏瑾说:“让我们记得,我们的爱与背叛的观念,可以执着地刺穿时间、历史和一切。”《闲人观伶伶观人》里,她说:“在这安全便利的世界中,做戏园子里的闲人都太费劲,我们不需要游园惊梦。”读者着眼,这些闪电般的句子,是作者在你耳边的吹气如兰,温柔的裂帛之声。

这些声音来自学者的清明理性,也来自诗人的忧伤叹息,是一种混杂的体验。情感往往比理智更真实,而理智则让情感不至于泛滥。这样说,情感如酒,理智如杯。作者往日在学理性著作中是举杯相邀,在《我们的木兰》里则是自斟自饮。举杯欢庆时,杯不宜太寒酸,总要庄严体面,但自斟自饮时,更盼着杯中酒能一杯入魂。这不是我们日常的真实景况吗?文集的整体气质是优雅的,黯淡清浅,是月下玉笛暗飞声,愿飞离荒凉之地,先要种下翅膀,慢慢等收成。

总要有人种翅膀,要有人飞。谁都不知道收成会怎样,但播种总将继续。写作是这样,这是独酌,但独酌人也让我们看到,哪怕是荒凉之地,尚有人在独酌,而不是陷入彻底的无望和不安之中。千百年来,有名或无名的写作者总抱有或多或少的“独酌感”,那种生成于荒凉景观里的盼望正是人们坚持写作的力量。且看经史子集皇皇众书,多少都是在独酌感中得到的无心之果。因而你再读屏瑾笔下评说各色作品各路人,你见她深深懂得。天下事,唯有独酌人,能懂独酌人。

于是,常人眼中是作者谈文化,其实是作者借文化表情意。她所表的,是她那游园惊梦的情意。园子里杂草横生,梦也是破碎的。那些戏剧影像和文学,就像梦散碎一地后,由她来一一整理。时世都变迁了,那些园子里的旧梦,也曾经是我们的旧梦。写作人来整理园子,让梦境回到原来的地方去,就这样,在梦境的土壤里种下翅膀。不管怎么说,总要回到播种翅膀。作者絮絮叨叨情意绵长,这本身就是对荒凉景观的解脱。我们要去面对世界,要做梦,更要说出来。读了文学要说出来,看了电影和戏剧也要说出来,做了梦要说出来,笑了要说出来,哭了也要说出来。只要我们都在言说我们的梦,世界就会繁盛。

总要感谢播种翅膀的人,因为她提醒我们,人本是会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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