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女”嫁女

吴延安

刚添加“白毛女”为微信好友，她就一口气发来十多张嫁女的照片，其中一张特别引人注目：新郎背着新娘，新娘含情脉脉，新郎喜上眉梢。照片下方还附了一段语音：“吴根拉（老师），我的小女儿……又被‘抢走’了！”此情此景，逗得我忍俊不禁，又思绪万千。

“白毛女”是一位夏尔巴姑娘。夏尔巴藏语意为“来自东方的人”，我在西藏樟木口岸插队时，她就住在我们务农点后的吊脚楼里。“白毛女”原名叫大桑姆。夏尔巴人只有名没有姓，但有源自图腾的种姓。樟木的夏尔巴人，把野牛作为自己的图腾，并以野牛躯体的不同部位流传下来了五大种姓。这五种姓，分别代表各自族源和等级。夏尔巴人的种姓，以男子为依承、代代相传。凡是同种姓，都视为一族，表示同祖同源。

四十多年前，我们初到夏尔巴村落没几天，大桑姆就被尼泊尔王国里的夏尔巴人抢走，当时她哭得撕心裂肺，我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因为“抢婚”是夏尔巴人的一种古老婚俗，又分为真抢和假抢。真抢是女方父母不同意，或同意后，又反悔情况下的抢婚；假抢是在女方父亲或父母同意下的抢婚。

大桑姆与种姓“贾巴”的本村青年大尼桑是一对恋人，大桑姆父母以两家“门庭”悬殊为由，把她许配给了河对面的夏尔巴小伙。

后来，被软禁在山洞“去火养性”的大桑姆，在一中国籍夏尔巴大妈的帮助下，逃离了虎口。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无家可归的大桑姆，只能亡命天涯。为了躲避双方的追寻，白天她以偷吃供果、采挖山货果腹；夜晚她在山洞棚舍与牛羊为伴御寒。她一直流浪，直到她偷拿另一务农点的衣物被抓才获得了新生。

我调到樟木机关的第二年，大桑姆终于和退伍返乡的大尼桑喜结良缘。大桑姆的故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今天，她的小女儿又被“抢走”，这还了得！

我暗笑着放大了微信中的照片：有手举“唐卡”标牌的人流，在店铺林立的街道上穿行；有摄像相伴的迎新车队；有极富夏尔巴特色的“斯林巴”（意为祈福）舞蹈；有手持彩色哈达伞盖的伴郎伴娘；有在伞盖下仿抢婚的新郎新娘；有“之”字形公路两旁摩肩接踵的楼宇层层叠叠，仿佛山有多高，楼就有多高……我的第二故乡变了！

我从“白毛女”母女身上看到了夏尔巴人的昨天和今天：“全面小康，共同富裕，一个也不能掉队。”这一对全国人民的庄严承诺，在喜马拉雅山南麓的夏尔巴村落，已提前变成了现实。

“大桑姆，你小女儿被谁‘抢走了’？你告诉我。我跟他没完！”我话赶话地追问了一句。

“我是逗你玩的……你啥时候再回樟木呀？我给你做‘藿蔴贡折’（上世纪70年代夏尔巴人的一种主食）吃！”话音刚落，她又接二连三地发来了婚礼现场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