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不尽荷塘秋色

□朱由标

处暑过后，荷叶变黄了、红了、褐了、裂了、蛀了；花瓣开始蔫了、凋了、掉了；莲蓬满了、空了、倒了；荷梗干了、弯了、断了。就像人生进入晚年，饱经沧桑，慢慢枯老。我把秋日的荷塘比作一本书，细细品读，才领略到其中含义，讲述着、演绎着丰富的故事。我要去表现它们，搬到画面上去。

大凡初学画的人，都想把景物描摹得逼真一些，认为这是一种被人羡慕的本事。学画多年以后才知道更高的目标是“形神兼备”，以形写神。“似与不似之间”，是多么高明的内心读白！绘画本身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渠道，目的是抒发个人的胸臆，甚至是某些观点，这也是可以称之为“借题发挥”。你要的“题”已经借到了，接下来又如何去发挥呢？画荷有许多现成的画法，拿来主义比较容易，但这只能叫做用别人的话来讲自己的故事。要寻觅适合自己的语言，表现自己的故事，阐述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主张。

魏源说：“技可进乎道，艺可通乎神。”是说当某项技艺达到巅峰时，再进一步前行，便可接触到“道”了。他提倡“亲历诸事”和“验诸实事”。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好奇心比较强，画界出现什么新技法、新玩意都去玩一玩，从艺术观点来讲是有点“游魂”的感觉，但对后来的技法选择也打下了基础。著名画家王金龄经常给别人讲，画画要给人以“神秘感”，我理解这种神秘感，就是具有独自笔墨语言的技法所产生的艺术感染力，而这种独有的笔墨技法是要靠实践去积累、发现和打磨的。

画家如何用借喻的方法、形象的语言表现出枯荷来？靠一般的点线面、黑白灰组成画面构成的道理是不够的，它没有现成的答案。比如“沧润兼顾，以沧为主”画残荷，一味干笔勾皴，易生“燥”，需要有润的在画面上作对比丰富，产生美感；再者“大胆落笔，细心收拾”，大胆落笔可以定大势，痛快鲜活，没有小心收拾，易于感觉空洞，粗糙，不耐看。一幅画不耐看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没有内涵；二是缺少精彩的细节表现。还有“色墨关系”，我主张以墨为主，主控画面全局，辅以色彩，增加气氛，烘托和点亮细节，也要遵循色不碍墨、墨不碍色的道理。近年来，我也不回避运用抽象肌理的手法，关键要把握好这个比例和度。

最后有两条重要的体会与同道分享：首先，画家必须要有一个清晰的视觉形象概念，哪怕一时找不到，没关系，你可以在写生现场、采风途中，也可以在画册里、摄影照片里，或其他艺术样式中去找，千方百计找到你看了最舒服的视觉形象，然后不要轻易放弃，用心去研究技法把它体现出来。这时间也许需要五年，十年，二十年地坚持做下去，一直到操作熟练。所以坚持就是时间、精力的成本，乃至生命的代价。其次，有经验的老中医抓药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治同样的毛病，不同的人，就会根据状况，还有个体的特殊性来调整几味配方。同样的道理，我们在处理每一幅画作时，在大风格之下，还需要小的调整，这样才能使每幅画仍各具特色和风采。艺术就是统一中的变化，变化中的统一，比如：绿调子中就不许用红色吗？干画法中就不许用湿笔吗？相反，这些对比关系给予画面以更多的丰富性与趣味横生，关键是把握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