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猫记

简 平

秋风一紧，小区里的野猫就多了起来，或许本来就这么多的，只是一直躲藏在草丛中、角落里，所以我们看不到而已，现在它们则一只只都从隐身处钻了出来。野猫们就在人们的眼皮底下窜来窜去，显得很是繁忙。有人说，它们是在寻觅和储备过冬的食物，我不清楚是不是这样，因为我只知道蚂蚁才会未雨绸缪地准备越冬，早早将觅来的食物拖到泥土下的巢穴里。但是，野猫的家在哪里呢？只有家猫们才有住所的，它们在主人家过着安逸的生活，而野猫们向来只餐风宿露。

秋阳下的野猫们，不管是棕色的，还是白色的、黑色的，抑或是杂色相间的，毛色都和家猫一样鲜亮，没有脏兮兮的样子，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野猫比家猫更懂得尊严之道，因而它们醒着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梳理自己的皮毛了。野猫虽然有些消瘦，但倒是精干，爬上爬下，奔东奔西，很是矫健，没有家猫们的慵懒之态。我想，这应该是它们适应野外生活所致，因为没有人会抱它们，喂它们，它们只有靠自己才能生存下来，所以它们依然保留着野性。有一次，一只野猫爬到了小区里高高的围墙上，踮着脚尖在上面轻盈地跑动，让人相信即使它漫步云端，也不会留下一个爪印。不料，围墙对面那栋楼里的一只宠物狗不断地朝它狂吠，它显然光火了，收拢脚步，蹲下身子，居高临下地与狗对叫，一直叫到那只狗感觉生无可恋，悻悻地回到屋里，但野猫不依不饶地继续叫着，直到狗主人仓惶地把屋门关上。我看到那只野猫眼里闪着绿光，极具王者风范。

人们总说，猫是自我驯化的动物，当人类定居下来，过上储存粮食的生活时，这种会抓害虫和老鼠的动物也就跟着人类安定了下来。但是，在我印象中，野猫却对人有着一种天生的警惕，至少我在小径散步的时候，野猫们总是躲得远远的，如果我试图接近它们，它们会惊吓得四处而逃。不过，现在情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这种变化是从孩子那里开始的。几个男孩女孩买来了猫粮，倒在一个盘子里，然后放在地上，他们退到路边，静静地等候着野猫们前来享用。野猫们果然来了，也许真是饿了，所以都吃得津津有味，看着看着，孩子们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谁知，野猫们立刻停止了进食，断然离去。我想，也许是自尊心使得它们不愿意被人们如此地注视，好像在吃嗟来之食。孩子们再次退到了路边。后来，大概野猫们感受到了孩子的善意，就不再计较了，反而将身子舒展开来，让孩子们轻轻地抚摸它们的背脊了。男孩女孩高兴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地跟野猫们说起了话来。这是我们小区里最为温暖的一幕了。

那天晚上，下了一夜的大雨，气温骤降。我没能睡好，雨声哗哗倒也罢了，主要是被此起彼伏的野猫的叫声弄得心慌意乱。野猫的叫声太过凄切，也太过妖蛊，我心想它们是否在招呼同类，在寒风冷雨中抱团取暖；是否在向于舒适的房屋里安然入睡的人们和家猫们倾诉它们流浪的艰难。野猫们生生叫了一夜，我曾推开窗子，看到底楼人家阳台的一侧蜷缩着几只野猫，让我惊诧莫名的是，它们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动不动，可那惊心动魄的叫声却依然还在。

第二天，雨歇日晴，野猫们纷纷出来晒太阳。一夜的风雨打湿了它们的皮毛，也让它们显得有些疲惫，所以，现在它们一个个躺在了阳光底下以恢复精神。野猫们也太会找地方了，有的窝在路边停着的越野车的车门踏脚板上，有的窝在老树根的枝杈上。我看见丰巢快递柜上也侧卧着一只野猫，当我经过那里的时候，它突然翻了个身，站立起来，盯着我看，我朝它招了招手，它不动声色，光是用眼睛注视着我，一瞬间，我生出一种感慨来：一个人若被猫无视过，他才算真正体会了被拒绝是什么滋味。我一直不明白的是，野猫们为什么不为自己营建一处可以遮风挡雨的秘密家巢，有位名叫哈泽尔·尼克尔森的作家倒是说得精辟：“猫是没有答案的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