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沐浴往事

□吴翼民

随着住房条件的普遍改善，如今冬令的沐浴问题也迎刃而解，除非老派人士依然向往着孵老式混堂、新派人士热衷于泡新式浴室——药浴桑拿之类，寻常百姓都在家里洗澡了。有热水器供水、有浴霸电热器取暖，淋浴盆浴两相宜，任窗外北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每日一浴，卫生健康，十分受用。此乃时代的进步，我们这一辈人还享受到了改革开放、改善民生的这一大利好。

回想从前，冬令沐浴是个大问题。孩提时不识卫生之道，偶尔随父辈进混堂颇有些心惊肉跳之感，那大池子里云遮雾罩，水烫气闷，水呈乳白色，夹杂着难闻的气味，人的说话声音都是訇訇然的，“小生”的细小腔调蓦地变成了“红净黑头”的豪壮气度。突然一声声若裂帛的“擦背——”把人吓了一跳，便见一条蒋门神般的汉子腰际围了一条毛巾矗立在那里，在催人听凭其侍弄搓背呢。孩子们见着也骇然，纷纷趋避，却有成人舒坦地躺到池边的木条乖乖接受其服侍。此时大人们都下池子了，只冒出个脑袋，泡得个筋舒骨坦、云里雾里，我犹自不敢下，最后像杀猪般被父辈强抱入池子，不啻末日之到来，几欲窒息，恐怖至极。谢天谢地，终于熬过了这痛苦的一关，浴罢在休息厅里小有犒劳，那便是茶食小点心的享受，这般，我才不致赖浴。赖浴的孩子是不讲卫生、不光彩的。

及长，下混堂不再心惊肉跳了，但毕竟难得，半月一次甚或月余一次是为常事，不过，过年前沐次浴是必不可少的，这叫作“年浴”，含意大概是这样的：年前沐把浴，洗去晦气迎新年。一过腊月廿四送灶夜，大小混堂生意兴隆，自晌午时起，一直到午夜，浴客源源不绝，通常要人盯人等上好长时间，才能轮上座位、一沐“恩泽”。比方说，这一座位的浴客刚刚在宽衣解带，你就得盯住他，待他款款出浴，还须躺上一段时间，倘若他还要扦脚捏脚捶腿的配套服务，那么你就得等上老半天了。好在沐年浴时节浴客都比较自觉，稍事休息后便起身离去，因此周转极快。那时的浴池里浴客爆满，端的是一派“酒池肉林”景象！

不管是平时下混堂还是沐年浴，那会儿都被戏称为“饿煞浴”，因为难得一下，形同饥渴，就要尽可能沐得酣畅淋漓，沐出个“本钱”来，愈这样，浴汤就愈浑浊。老辈人说，混浊的浴汤是软水，软水沐浴不伤元气，说不定反而能得到别人的元气呢；相反，浴汤忒清就是硬水，硬水沐浴是伤身体的。我听后将信将疑，但终究不想下了这所谓的软水。由是，到了沐年浴辰光，我总是早早前去混堂排队买筹，一俟开汤，随流蜂拥而入，争先沐了“头汤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