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与母亲有约

许家福

记得母亲生前最后一次开口向我要的就是心心念念的茶叶。母亲故世后，我偶然发现一张母亲八十岁那年拍摄的照片，只见母亲端坐在祖屋客堂那把酱色的藤椅里，笑哈哈地握着那只青釉色茶杯，神色安怡，慈祥亲切。

2008年秋天，一次我携妻女去乡下探望母亲，因为一时工作忙，脱不开身，间隔的时间长了些，那次母亲见着我，脸色略显不快。我清晰记得，母亲眼噙泪花，埋怨我说：“姆妈今后要你每月必须回来一次，陪我喝茶。”又说：“人老了，就这点想法。”母亲的话，像根针深深地在我心上扎了一下，有点隐隐作痛。我伸手紧握母亲粗糙而温暖的手，直截了当地回应道：“儿子一定做到，姆妈。”打那以后，为了这个约定，我总会在每月的某一天，或是妻女同去，或是与妻子一起，或是独自前往，回到母亲身旁，陪她喝茶聊天。每次我起身辞别，腿脚不便的老母亲，都要执意送我到村口。

2010年世博会，因工作关系，我无法正常去陪母亲喝茶。说明缘由后，母亲深明大义，忍受不能与儿相聚的煎熬，却时不时让人打来电话，让我保重身体，注意休息。世博会安保一结束，我赶紧电话告知母亲,次日就去陪她喝茶。岂料第二天一大早，大雨倾盆而下。也许是久别的相聚，车刚到村口，年迈的母亲早早站在村口张望着呐。下车时，母亲激动地说：“天下这么大的雨，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我和女儿搀扶着母亲说道：“怎么会呢？那是我们的约定呀！”母亲喃喃自语：“嗯，约定好，约定好。”

我依稀记得第一次带女友去见母亲时，女友问我带啥好？我说：“茶叶不可或缺，其他可有可无。”后来女友果然到南京路第一食品商店,挑选了两罐上品信阳毛尖茶。回到乡下，母亲就用毛尖沏茶，招待亲戚朋友，众人皆夸茶好喝，口感纯正。母亲听后满脸堆笑说：“这茶是未来媳妇买来的。”

2006年浦东新宅搬迁后，我亲自驾车去乡下接母亲来新居相聚，还特意为母亲备好了上好的新茶，供她老人家慢慢享用。可上了岁数的母亲，没住满一周，似乎有点心神不宁，跟我嚷着要回乡下去。我问为啥？母亲说：“乡下老屋住着舒坦，茶喝着也有味道。”我拗不过她，只得送她老人家返归乡下老屋，也不忘带上特意为她备好的绿茶。

然而老天爷很吝啬，在蛇年即将到来之时，娘儿俩最亲近的“喝茶”，却被永远地剥夺了。曾有几回，我在梦中见着母亲依然围着那张八仙桌，端坐在那把酱色的藤椅里，喝着茶，聊着天，笑哈哈，慈祥而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