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梁祝”

简平

在伊斯坦布尔的马尔马拉海边，我听到一首歌曲，立刻停下了脚步。

这首歌是如此的动人，旋律美妙而忧伤，歌唱者的嗓子有着磁性般的音质，粗犷里糅合着细腻。我想，这一定是首歌唱爱情的歌曲，而且一定是场以悲剧告终的爱情，因为只有这样的爱情才需要不羁的倾诉与温婉的告白。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听完了歌，海风将最后一个音符吹往远处的岸边，那里有忽隐忽现的礁石，白色的细浪漫卷而来，在撞向礁石的一瞬间粉身碎骨。歌声戛然而止，但我却是心潮澎湃，我真的被这首歌打动了，我很想知道歌手是谁，很想知道歌名和歌词。

我找到了阿扎。年轻的阿扎个头高高，英俊潇洒，在北京待过，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现在他做着导游，其实，他自己也很喜欢唱歌，他家离马尔马拉海很近，所以，时常来到海边，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歌曲，我想，那些歌里有他的青春，他的向往，他的爱情。

阿扎告诉我，这首歌的歌名是《不要哭泣，我的爱人》，他每次听到，也会像我一样被感动，听得很是伤怀，以致泪水盈眶。这位歌手在土耳其非常有名，叫库莱·阿维基，他总是把自己的大胡子连同头发一起往上扎起来，在脑后盘个髻，他喜欢穿短袖汗衫，白色的、黑色的、米色的，走在阳光下，走在沙滩上，有一种仙衣飘飘的感觉。我对阿扎说，你帮我把歌词翻译成中文吧，他听了有些迟疑，他说，这就是土耳其的“梁祝”啊，你从音乐里就能感受到唱的是什么了。我问阿扎，你能详细地讲述中国的“梁祝”故事吗，他说当然，所以他听了《不要哭泣，我的爱人》后，觉得这就是土耳其版的“梁祝”。他说，歌里的蕾拉就是祝英台，梅基努就是梁山伯，两人相爱，却终于无法走到一起，梅基努在临终前盼望着能见到蕾拉的最后一面。

阿扎跟我说，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因此他不能马马虎虎地用大白话翻译歌词，需要用优美的浪漫的诗歌的语言。阿扎是个认真的人，也是一个特别有感悟的人，当晚，他就给我发来了他的译词，美得让人惊艳。

“你是蕾拉，我是梅基努，在清澈的湖里，你是燃烧的火焰，我是清风。在云雾里，你来看一下现在的我，在云雾里啊，没有生机的花园，我的伤口如何在这样的时刻痊愈。不要哭泣，我的爱人，终有那么一天，我们彼此的思念会重逢。我会回来，不要哭泣。你要等我，不要哭泣。你那婀娜多姿的每个神情，都是我思念的伤口。如果能见你最后一面，在我一息尚存的时候；然后你就走吧，我的爱，你放弃吧，将我忘记吧。我的伤口又在流血，我的花园再无生机。”

这真是绝望的爱情。绝望会让人滋长出矛盾的心绪，又想坚持，又想放弃，既想重逢，又想别离。不过，土耳其的“梁山伯”这样的咏唱，却只会让中国的“祝英台”更加悲愤，更加决绝，最终选择与死去的心爱的人永不分离，化作一对美丽的蝴蝶，在生机盎然的花园里互相追逐，双双飞舞。

我看着阿扎翻译的歌词，又听了好几遍阿维基演唱的这首歌，觉着可被歌唱的爱情大抵都是忧伤的。阿扎同意我的看法，认为爱情其实是生活的投影，而生活本身并不容易，如同平静的海面下有着激流漩涡，许多的理想、冀望或许隔着太多的山脉、太多的江河因而难以实现，但是，中国的祝英台就是一个榜样，她以飞蛾扑火的勇气成全了自己。

我怂恿阿扎也唱一次《不要哭泣，我的爱人》，他说好的，只是一直没有动静。许久之后，他给我发来了一张照片，他坐在马尔马拉海边，弹着吉他，海面上阳光跳跃闪烁，将他的背影照得斑斑驳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