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基立
十年动乱时期,我这名医学院毕业生,起初落户江南水乡某公社医院,后来被分配到“楼梯最底层”某大队(相当于如今村一级),“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并且创办与主持农村合作医疗,培养“赤脚医生”,一呆就是十年。蹉跎岁月,却也给我留下许多难忘的回忆。
那些年,我为形势所逼,不得不充当多面手(如今称之为全科医生),不会,就对照书本摸索,硬着头皮干,我曾经碰到许多“跨行业”的生疏而棘手的病例,经过开动脑筋穷思竭虑,大多迎刃而解,使病人化险为夷。
一个数九寒冬之夜,我躺在那间简陋的卫生室——前半间作诊室和药房,后半间架一张竹床勉以栖身。午夜时分,忽然听到叩门声,叩得这么急,准是急症!我当即从床上一跃而起去开门,一位老农闯进门来,气嘘嘘地说:“我家媳妇生了,娃娃下地很快,可是胞衣不下,半个时辰过去了,真急死人哪!请谢医师想想办法,赶紧跟我走一趟吧!”
我得知其来意后,不禁倒吸一口气。我本是儿科把式,凭着当实习医生时学到的一点操作知识,顺产尚能应付,可是产后胎盘不下的难题从未遇到过,此时此地,叫我有何能耐,难道徒手伸入宫腔剥离胎盘不成?!
我提醒自己要保持镇定,在病家面前,不能流露惊慌失措的神态。
我点亮诊桌上那盏火油灯,边整理出诊箱,边思索如何应对。啊,有了!记得有一期《中级医刊》上登载过一条文摘,说是产后胎盘不下,可以试行一种手法,于是我赶紧找出那一册期刊翻阅,仔细阅读,心里有了底。
我跟在这位老农身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他家。走进其房间,只见产妇坐在便桶上,我剪断脐带,让产妇平卧在床,令家属取来一段土布,充作腹带,将产妇腹部裹得结结实实;继而我右手握拳,紧压在产妇耻骨联合上方,令她用力屏气。想不到“奇迹”很快出现,那胎盘如同皮球似的突然从产道滚出来,正如那条“文摘”所说的那样。
啊,这个手法竟然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妙哉,妙哉!
我擦去额上的汗珠——显然由于过度紧张而“急”出来的,发出一阵胜利者的狂喜,屋里的紧张气氛顿时缓解,家里人个个笑逐颜开,齐声欢呼,说是这下遇上“救星”了!这位憨厚的老农拍拍我的肩膀,跷起大拇指夸道:“啊,不愧是大学生,有本事,真行!”
行医一甲子以来,我遇到的这样或那样的难题和尴尬医事,不计其数,不过像这样“逼上梁山”、硬着头皮“跨行业”处理棘手问题,还是仅此一次!幸好一条难能可贵的“文摘”,解了我的燃眉之急,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