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蔚
去年深秋日本之旅的收获之一,是在东京涩谷的一家唱片店买到的那套蒂勒曼60岁生日管弦乐作品集,总共21张。回到上海,打开这套唱片集,欣赏的第一张唱片就是蒂勒曼指挥维也纳爱乐乐团演奏的《阿尔卑斯山交响曲》。
在理查·施特劳斯的管弦乐作品中,《阿尔卑斯山交响曲》是我最喜欢的一部。这首乐曲写于1911到1915年之间,当时理查·施特劳斯搬到了南德阿尔卑斯山山麓新建的别墅居住。雄伟的阿尔卑斯山及其周围壮丽优美的自然风光,触发了作曲家的创作灵感。他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有一次攀登阿尔卑斯山,在山中迷路,又遭遇暴风雨的经历,于是将这些经历和感受写进了《阿尔卑斯山交响曲》中。虽然名为交响曲,但理查·施特劳斯其实放弃了传统的交响曲四乐章结构,而是用二十二个具有自然逻辑关系的连续乐段组成,因此,将其称为一部放大的交响诗或者交响音画组曲,应该更加合适。
蒂勒曼说过:“我总是关注音色的丰富。”他以严谨而不失灵动、善于挖掘细节以展现音乐肌理之美的指挥手法,将理查·施特劳斯这部结构宏伟、音乐色彩斑斓丰富的管弦乐巨作演绎得曼妙多姿、美轮美奂。经历了拂晓前的黑暗和日出时的热烈,低音弦乐奏出明快的登山者主题,仿佛步履矫健的登山者兴致勃勃地向上攀登;随即铜管奏出阿尔卑斯山的动机,间或传来狩猎者的号角,辉煌嘹亮而又温暖感人。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在奥地利旅行时的往事。那天清晨,在萨尔茨堡的旅馆醒来后打开玻璃窗,晨风轻轻地吹在脸上,有些许的凉意。远处的山脉缓缓地退去银灰的晨雾,露出白雪皑皑的山峰,橙红的朝霞照耀,令那山峰犹如少女脸上闪烁的红晕,楚楚动人。那就是阿尔卑斯山!之前我只是在《阿尔卑斯山交响曲》瑰丽的旋律中无数次地神往和遐想,如今终于一睹她真实的容颜,激动的心情难以言状……
之后,在来到因斯布鲁克,目睹老城黄金顶后面高耸的雪峰时,在看着雪花飘落绿色的山谷、乘坐登山小火车前往少女峰的途中,我的手机耳机中总是播放着《阿尔卑斯山交响曲》的音乐,现实的阿尔卑斯山与艺术的阿尔卑斯山就这样神奇地交相辉映,令人沉醉。
蒂勒曼的《阿尔卑斯山交响曲》继续进行,穿过茂密的森林、淙淙的小溪、飞泻的瀑布,走过繁花似锦的牧场,进入灌木丛和矮树林中,登山者迷了路。作曲家在此用前后追逐、交错的赋格段来表现登山者迷路和加速往前走的情景,实在是太生动了。适时出现的山的动机,仿佛又让人看见了阿尔卑斯的英姿,激励登山者向着峰顶攀登。这又何尝不是蒂勒曼艺术人生的象征和写照呢?
青年蒂勒曼进入乐坛之后,一路顺风顺水,1980年,21岁的他在萨尔茨堡复活节音乐节为卡拉扬指挥的瓦格纳歌剧《帕西法尔》担任助理;一年后,又在拜罗伊特的瓦格纳歌剧节为巴伦博伊姆执棒的《特里斯坦与伊索尔德》充当助理。就在他踌躇满志地参加1985年的卡拉扬国际指挥比赛时,却意外受挫,名落孙山。蒂勒曼陷入了痛苦和迷茫之中。他向卡拉扬请教:如何才能成为一名指挥?卡拉扬回答:通过毕业考试,然后就去实践吧。蒂勒曼豁然开朗,于是,沿着卡拉扬指出的成长路径,他从担任歌剧院的歌剧陪练做起,不断地积累曲目,不放过任何一次观摩和实践的机会,一步一步,先后出任杜塞尔多夫莱茵歌剧院首席指挥、纽伦堡歌剧院音乐总监、柏林德意志歌剧院音乐总监、慕尼黑爱乐乐团音乐总监、德累斯顿国立管弦乐团音乐总监,到2015年成为拜罗伊特瓦格纳歌剧节的音乐总监,终于达到了他音乐生涯的一个新的高峰。
正像《阿尔卑斯山交响曲》中的登山者,走出了迷途,克服了最危险的时段,终于登临山顶。霎时间,管弦齐鸣,辉煌庄严,云开雾散,红日高照,风光无限。虽然这只是人生的短暂一刻,就像音乐呈现的,之后还会有雾霭笼罩,电闪雷鸣,暴风骤雨,最终归于宁静。但这一切都是自然的赐予,我们唯有一颗和解与感恩的心,才是最好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