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杯酒

刘伟馨

在一家小酒馆里，四个耄耋老人，聚在一起打牌，其中一个叫佩德罗，举起酒杯，说自己要离开这个人世了，因为三个月前确诊患了恶疾。谁也没有想到，喝下这最后一杯龙舌兰酒，佩德罗突然倒下，死在老友面前。墨西哥电影《最后一杯酒》，就这样真实展现了老年人必须面对的境况：死亡。但这只是一个引子，在推出片名后，我们看到佩德罗的老友们，开始行动，因为他们要实现自己的诺言，为佩德罗了愿。佩德罗很久以前在一个餐馆遇到词作家乔什，他把自己第一首热门歌曲的歌词写在餐巾纸上，还给佩德罗题上献词。临死前，佩德罗希望老友们能把这个手稿送到乔什的出生地和下葬地多洛雷斯，在纪念乔什的博物馆里展出，如此，他的名字就会和乔什一起被参观的人看到。

几十年的老朋友，都老态龙钟了。打牌时，奥古斯丁一直在摆弄药片：“小药片六点吃，绿色的七点半吃。”而去年丧偶的贝尼多则还沉浸在和老妻一起生活的幻影中。佩德罗直言不讳地诉说老友们各自的弱点：贝尼多依仗读书多自以为是，奥古斯丁衣着整齐过头太讲究，埃米利亚诺就是一个可悲的失败者。确实，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佩德罗一直隐瞒儿子是同性恋；埃米利亚诺的女儿因吸毒而死，老妻又患认知障碍，不认识自己；贝尼多儿女很少探望他；奥古斯丁儿子一家，觊觎他的住房而欲将其送往养老院。他们没有光鲜的人生。

这是一部幽默的电影，去多洛雷斯，奥古斯丁依然西装革履，埃米利亚诺靠助行器行走。在车流滚滚中，过不了马路，坐不成公交，索性“像绅士一样”坐出租车；听说要五千比索，又打退堂鼓；好不容易上了一辆计价出租车，他们赞扬年轻司机有教养、尊敬老人，要求减免车钱，被司机抛在荒野里。坐长途公交车，自说自话要求下车，又耍无赖般地挡在汽车前要求上车。老人们时不时地上着厕所，即使没有便意，“一想到公交车上有厕所就想上”，这会让很多老人会心一笑。

这不是一次顺利的旅行，贝尼多在乡村酒吧突发心脏病，被迫中断行程，奥古斯丁被儿子派来的士兵带回，独自继续旅程的埃米利亚诺甚至遭遇车祸。埃米利亚诺曾想撕毁乔什的手稿：“佩德罗没有权利叫我们这么做，这只是他一时兴起。”但被贝尼多阻止：“佩德罗说你一生都是失败者，你不带去手稿，说明又输了，我们不是为了佩德罗才做这个的。”确实，与其说老人们是为了圆佩德罗的梦，倒不如说他们是为了证明自己：他们行，他们不会再输一次。

这是一部公路片，仙人掌、女巫、歌谣……墨西哥风光、风情，随老人的旅途渐次展开，其中又蕴含生活的道理。一个天生胳膊残疾的女人，因为干旱、死胎、牛生病，被当做女巫。她说：“我生来就很不幸，但即使不幸，也可以做点什么。恐惧使人平庸。”一个高速公路铺沥青的压路工，15年来习惯开慢车，“我走得很慢，但人们可以走得更快”。一个守夜人，丈夫去了美国，她遥望星空，想象着居住在星星的生物和人类做着一样的事情，说着一样的话。埃米利亚诺用随身携带的吉他为她吟唱抒情的民歌。他遭遇车祸受伤，坚持行走，有人说：“你走不到那儿。”他说：“我不必第一个到达，但要知道怎么过去。”这是他生活的总结。在多洛雷斯，他做过一个梦，梦里，他对佩德罗说：“这个写着歌词的手稿，就是一张脏兮兮的餐巾纸，字迹潦草，难以辨认，还错误百出。”佩德罗说：“事物的意义是我们赋予的。”埃米利亚诺紧接着一句：“生活也一样。”

三位老人，了却了老友的心愿，在影片开头的小酒馆里，又聚在一起。相似的场景，一样的举杯，但不一样的是，他们在经过多洛雷斯之旅以后，知道了该如何面对余下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