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信任的人

孙道荣

正在做眼敷的妻子，忽然大喊，扶我去上厕所！

我笑她：“你将眼膜先揭下来，等上完厕所了，再敷上去不成吗？”妻子嗔怪我外行，那样的话，就没效果了。好吧，扶她下床，帮她穿上拖鞋，搀着她，往卫生间走。

从卧室到卫生间，约摸20来步，自己睁着眼走，不过三五秒就能到。但敷着眼膜的妻子，脚忽然不利索了，簌簌地不敢迈步。

“走啊，我搀着你呢，怕啥？”我说。妻子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我用“挪”，而不是走，也不是迈，是因为她的脚压根就没离开地面，而是摸索着移动了一点点。同时，她的另一只手，一直伸在前面，在空中上下试探，似乎是要摸着什么。显然，她觉得前面都是看不见的障碍，到处暗藏危险，即使我搀扶着她，即使我一再告诉她，帮她看着，尽管大胆地往前走。

就这样，从房间到卫生间，那么短的距离，我搀着妻子走了近两分钟。

看来，我还不是她最信赖的人，不然，就算蒙住了眼睛，但我的眼睛代她看着呢，她本不应有丝毫的戒备的。但她也并非全然不信任我，否则她就不会让我去搀扶她，她完全可以凭自己摸索着办到的。

我觉得这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也是一个不错的测试，那就让我们一家人都来试试吧。

喊来儿子，让他搀着我，从卧室走到阳台。被蒙上眼睛的那一刻，我骤然感觉心都是空的了，黑暗包裹着我，顿觉危机四伏。

儿子的小手拉着我：“走吧，老爸。”我抬起右脚，缓缓地、轻轻地、惴惴地，试探性地，往前，落下。右脚落实了，再抬起左脚。儿子说：“老爸，别怕哦，我拉着你呢。”我点点头：“老爸相信你。不过，儿子呀，你可不能只看着你自己的前面，你得帮老爸这边看仔细了，有没有什么东西挡住哦。”

我是相信儿子的。他不会故意让我撞上什么，但他毕竟是个小孩，可能会疏忽了我的另一只手，摆动时，会撞上什么东西；也可能只顾着帮我看脚下了，却忽视了我比他高很多，肩膀或脑袋也许会碰到什么。在儿子的牵引下，我一边走，一边努力在脑海还原家中的每一处摆设，想象自己可能的位置。费了老大力气，总算走到了阳台。揭下眼罩那一刻，眼看见了，心踏实了。

轮到儿子蒙住眼睛，我牵着他走一遍。还没等我喊开始，儿子就迫不及待地迈出了一只脚。我赶紧跟上去。儿子不停地喊我快一点。兴奋得不行。我叮嘱他：“慢一点，慢一点，前面有张凳子，左边有一个花架，地上还有你玩的皮球。”“我知道呀，你不是帮我看着了吗？”儿子答。“是的，儿子，我是帮你看着了，可你自己还是该小心一点。”可儿子嘟囔着：“我要快一点走完，比你和妈妈都快。”我满足了他，加快了脚步，我们几乎是小跑着，从卧室走到了阳台。

我问儿子：“蒙上眼睛走路，你怎么一点也不害怕？”儿子仰头看着我，一脸迷惑：“老爸，有你拉着我的手，我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儿子悄悄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平时，在我们拉着他的手，送他去幼儿园的路上，或者在小区散步的时候，他经常会故意闭上眼睛，跟着我们一路盲走。亲爱的孩子，他是多么信赖我们。

信任，真的就是你的另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