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彦
新得了一册石磊小女史的新集子,名之曰《关于中年的千言万语》,当然高兴,起先却并未在意,家里本来就堆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书,当此怪疫闹心之刻,又非救命的阴符,遂弃在了床头,让她和厚厚薄薄的经史子集洋人短长共围我之睡空间,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去捧读学习了;况且我已堕入老境,虽则贼心未死,毕竟那黄仲则悽吟过的“中年”,那“千言万语”,与我这个画坛流寇,疫中“妇男”又何关何涉呢?
半夜,真的睡眼难开了,白日里被疫讯,被抹布拖把菜刀铲子毛锥子烂墨旧砚宣纸皮纸折腾得没了气性也没了气息,只好上床去也,开了台灯,忽然一方艳艳古色的宋锦缂丝闯入眼皮,聊斋了吗?!非也,定睛放去才知就是石磊这妮子送我的新书,封面端如老莲古丽端正好看引神,且让她催眠也罢。先是之一之一地乱翻,渐渐被勾着入了港,遂正襟危坐地老实一部分一部分地规规矩矩看下去,看完了,东方既白矣哉,方觉着这石头的厉害,有她独异的滋味和腔调。
我尝戏称这丫头“四石居士”,此中千言万语也真分成四部,一部一石,之一之一的都不是假语村言,看似不经意吐出,真货皆隐于慢言细语,一色的锦心绣口,在貌似虚邈轻撚之中,寻常人生所需ABCD维生素皆备之尔。她告诉我春天是用来虚度的,梅边残局荤素碎珠却教你咀嚼珍惜,纷乱的吃里,做茶,做米,做骨头,全然可以实践,一帖接一帖,恍若十七帖之山阴道上,吃也弄得可以形而上了;关于中年的言和语呢,倒是出新了芸娘的灵慧和凄婉,秋风刀尺并不仅仅是愁苦了;出门就好,东西南北唐宋元明土的洋的新的旧的,真不知哪里酿就的这些清酒黄酒拉菲茅台西凤威士忌竹叶青,整整地调制成一不大亦不小的——夜光杯石记鸡尾酒来。
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照在我手上以及手上石磊的这册书上,乖乖女奕儿电话进来,斥我老头居然一夜未眠,及知是被“石姐姐”的新书蛊惑所致,说是也值。她说当年在文学报见过这位才女姐姐,后来出洋入港,和江迅、乐维华叔叔、顾红阿姨曹景行叔叔等甚相得,日子过得富泰自如,却有磊磊之气,书卷气自由派之外还难能可贵的有点孙二娘、一丈青、十三妹的侠骨、主见、义气,也会享受人生,智慧青春,兴趣广博,俗中藏雅,古今中外的书也读得多,皆不着痕迹地化在笔下,切入词章,一百零一篇,无所不写无所不谈,学问联系实际,是我们女性的小百科吧,却又不紧不慢,和河北石家庄的八九老翁韩羽伯伯一南一北,形为明清笔记传统的新谱,不可多得,你看得太猛了,真是老猪食人参果呀!
居然半夜苦读被自己的丫头抢白了这一顿,石磊石磊,你和你的书该当何罪?桌上的芍药放了,那恰如其色的红正映着石磊这本古艳沉彤的书,这“等等”(石家文偶常用语,殊有奇趣。)真大可寻来消磨眼下“煞五”的疫情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