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道

周云海

他和她是一对寻常夫妻，守着一个平平淡淡的家。他不优秀，但老实本分顾家；她不漂亮，然勤俭劬力持家。他和她没有过你侬我侬的浪漫情爱，在春去秋来、往复循环的烟火日子里，他和她孕育了家醪的浓酽和亲情的温馨。他愿她快乐，她要他安好。

他已做了她30年的丈夫。只是在夜里，他会时常梦回从前年轻时光。他和她结婚了；他和她离婚了；或是他离家出走，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看不到她的地方……梦醒了，天亮了，不禁感叹，好荒唐的梦。他还是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过着他和她平平淡淡、没有奢望，但由一个个小希望或是小欢喜串起来的烟火日子。

这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他湮伏在午夜里的心梦。心梦，永远不必也不能泄露。他平庸，不能在物质上给她幸福，但绝不让她在精神上受创，他尽可能地使她开心。不能让心梦拆了他和她的家，清贫之家不能承受失梁之重。

这心梦不是没由来的无稽之梦，它是由重重叠叠的烟火日子堆垒生成的。

她希望自己和他都安好。但在她和他的家里，她不准他拂逆她的意愿，她要他和她像两张A4纸复印件那样，与她的意愿完全重合。但他和她并不是一次复印生成的两份内容完全一样的复印件。

她已做了他30年的妻子。她是他最亲近的人。她觉得对他不必像对别人那样客气或是客套。生活中她对他说话总是“很冲”，质训、诘难、羞辱、不搭理，成为她和他惯常的夫妻交流方式。

他忍着。他不优秀，可不是脓包。他有涵养。心梦让他回到年轻时光。年轻，可以有选择或是回头。可是这只是潜伏在心底的企望，是回首望，并不是向前望。理性和情商让他一如既往地过着他和她平平淡淡。

他希望把这心梦丢到爪哇国去。他和她的生活可以没有花好月圆，但可以有夕阳下牵手的投影……

老丈人的话语撞了他的心梦。他看到了他和她在夕阳下还要继续的时光。

已是米寿之年的岳父母身体尚健，过着与儿女一碗汤距离的平淡而安好的生活。但他听她说岳父母在一起时常言语龃龉，闹不开心。怎么会这样？他觉得岳母慈祥，岳父豁达啊。

她告诉他：有一次父亲对她说心头不舒服，想让她陪着去医院，还说“还是住在医院里好”——其实岳父是在家里与岳母一直怄气难受，也想出走一下。

这或许就是百姓之家被普遍忽略的问题：不能与最亲密、最亲近的人好好说话。

列夫·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套在夫妻之道上，我觉得彼此包容和好好说话就是琴瑟和谐的秘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