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猛
婷婷是我们班的一名同学,如果不和她说话,你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有听力障碍的孩子。
不知什么原因,耳聋似乎特别偏爱这个家庭,从她祖父到父亲都是聋子。等到婷婷上学后,父亲一狠心买了几千元的助听器,可是效果不好,婷婷依然封闭在另一个世界里。三年级那个夏天,去外地打工的母亲回来了,和父亲离完婚就永远离开了这个倒霉的家庭。
转眼婷婷上了初中,经常有孩子在她耳边大喊大叫,喊她“小龙女”。她常常告诉老师:“如果XXX再冒犯我,我可不客气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她就拍桌子,摔书,在后面追着打。课堂上她总是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看着老师。听不见的内容课后看同桌笔记,不懂的问题就写在纸上问同学或老师。婷婷的字写得清秀干净,就像她的人一样。她的成绩超过同桌一大截,直到初三,每次考试几乎能考进班级前十名。她在作文中写道,“一颗星星的陨落并不会黯淡整片天空,一朵花的凋零并不能失去整个春天”“好好学习,争取以后去看外面的世界”……
居家上网课的日子,我特别牵挂婷婷,云平台播放的课程视频,只有语音没有字幕。我用微信问她怎么听课,她说在手机里下载了一个很神奇的软件,能把语音转换成文字,不但可以同步,而且连标点符号都有。讲话的声音越标准,转换出来的文字就越准确,偶尔出现错误,也不妨碍理解整句话的意思。我真没想到,她竟然能利用这么好的高科技手段。在学校搞线上教研时,我把她的做法制成美篇,得到领导和同事的称赞。
核酸检测那天,下着小雨,孩子们撑伞在雨中等候,有些好久不见的老师或者学生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躲在口罩后面小声聊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排好的队伍很快就站歪了,广播三番五次地喊也无济于事。婷婷在孤独的伞下静默着,站成属于自己的世界。
检测进行得很快,身穿厚重防护服的医生不停地把一支支取样的签子插进学生咽部,又迅速将样本装进小瓶里,还要一丝不苟地贴上标签。有的同学在前面呕,有的在后面笑,还有走出检测室偷偷骂人的……轮到婷婷时,她也呕了起来,等把口罩戴好转身离去之前,她对低头忙碌的医生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医生抬起头,回答道,“也谢谢你的配合”。这是全班四十多名同学,也包括在旁边检测的教师,让我听到的唯一一句表达感激的话。
那一刻,我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柔软了,明亮了,而这力量就来自于一个弱小而残缺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