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胤
上海电影节终于如约而至。
还记得上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是什么时候吗?电影院复工后,你最想看哪部电影?这也许是我这几个月以来被问到最多的问题。
电影,从未像现在这样融入到我们的生活中,成为一种必不可少的消遣。情侣约会去电影院看电影,单身狗消磨时光去电影院看电影,宝妈宝爸带娃去电影院看电影,电影院里的一方天地承载了我们的欢乐与记忆,也在不断制造新的回忆。导演杨德昌说,“电影发明后,人类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长了至少三倍。”若说电影以一种超验性的人生隐喻,为我们直白地展现那生命蒸腾的丰沛世界,那么电影院,这处特别的场所,更在展现的同时,提供我们在匆忙纷杂生活中暂时遁迹的隐秘树洞和堡垒。在这样一个黑暗的空间里,跟着主人公置身于他者的人生中,两个小时之内可以尽情成为任何人,可以安心地造自己的梦,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颓丧的、快乐的、勇敢的……仿佛都能拥有。
一直以来,相比富丽堂皇的电影院,家附近商场顶层的影院,才是我的偏爱。每逢周末,一遇到好电影,我就会选择找个安静的下午场或静寂无人的晚场,坐在末排座位上独享,如同孤身一人潜入到了地表深处某个角落。太宰治曾道出,“电影院是意志薄弱的人暗自饮泣的地方”,因为在这里,意志里脆弱的一面可以暂时被妥善安放,获得一种内心上宁静和自由,就像卸掉重重的包袱,等待被治愈、被抚慰和沉淀,而后轻装上路。
广西作家朱山坡在他的新作小说《蛋镇电影院》里,把自己对于电影和家乡电影院的特殊记忆,写进了一个个温情故事中,以对童年电影院的怀念贯穿始终,离合与悲欢,宽容与仁爱,潮湿而斑驳的记忆,在每一次回眸中串联起小小的一个个缩影,在时代的光影里熠熠生辉。“有时候一张电影海报像战时的捷报,能让整个蛋镇陷入无比亢奋的期待之中”“在昏黄的街灯中,我们看到孙吴骑着车,背着胶片,从芒果大街那头向电影院驰骋过来,像草原上狂奔的野马,像从高山冲下来的猛虎。”或许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在其中一个故事里看到自己。而那些与电影院互动的闪光时刻,往往能勾起人们对那段历史和生活的记忆,便是电影院在点滴平淡生活中所承载的意义。
这很自然会让人联想到导演托纳多雷的著名电影《天堂电影院》。同为偏僻而贫穷的小镇,对于40年代的意大利西西里小镇,电影院就好似天堂般的存在,俯瞰着苦难的尘世,使人们得以超脱现实的艰辛。电影的结尾处,坚守电影理想的多多目睹被拆毁的电影院,噙着泪水却露出了微笑。每个人的心里都有属于自己的电影院。即使时过境迁,即使电影院已不复存在,蕴藏于内心深处那份清澈纯真的感情,将一直镌刻在脑海里、在心里,为我们保管着人间最美好的一切。
随着电影落幕喧嚣散尽,人们纷纷离场,像是在河床上偶遇的船只,稍稍停泊后又驶入了各自航道。当我们在想念电影院时,我们在想念什么?是夏日的黄昏里满溢奶香味的爆米花。是和不相熟的人一起落泪一起大笑。是走出影院时那氤氲在空气中飘浮久久的水汽——或许都是吧。看着人马车流日渐回归庸常,连天小雨稀疏落在清冷的石阶,念起那个如此临近又一度如此“遥远”的地方,不由生出淡淡感伤——而今又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