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秦瘦鸥

丁言昭

前阵子收到陶继明发来的一条短信：“我正在编《秦瘦鸥先生纪念文集》，你若有兴趣，不妨写一篇，字数不限。”

我立刻回：“我试试看吧！”

其实，我本来有个创作计划，打算写一本书，暂时名为《我和他们合过影》，因为父亲丁景唐和我工作的关系，曾与一百多位文化名人合过影，如巴金、于伶、施蛰存、秦怡、黄宗英等，其中有秦瘦鸥先生。

上世纪80年代起，秦瘦鸥先生经常来我家，与父亲说话，说什么已忘记了，也许说以前的事情，也许讲他最近在写什么书。秦瘦鸥先生那时住在太原路25弄12号，现在叫永太小区，有好多条弄口，通往太原路、泰康路、襄阳南路和永嘉路。我家住在永嘉路，如果走得快的话，五分钟即可到。我时常在路上碰到他，有时在对马路看到，立即奔过去，与他聊天。秦瘦鸥先生走路速度不是很快，背有点驼，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背，开玩笑地说：“秦先生，把背挺起来，对胸肺都有好处的。”“哎呀，我的背挺不起来啦，因为我的肺已经切掉一大块了。”“真的？”我大吃一惊，想开过大刀的人，怎么还写书和那么多文章？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事，笑着说：“我一生有两大嗜好：写作与看戏。”“怪不得。”我心里在说。

1982年秦瘦鸥先生搬入新居，在法华镇路淮海西路公寓9楼，里面住了不少文化名人，有俞振飞、朱逢博等。

我以前看过《秋海棠》，但不知道作者就是秦瘦鸥先生，当时我想也许书中的某些情节与他自身有关，其实不然。据他自己说，这是从一份小报上看到一则社会新闻，产生灵感而成的。这则新闻是这样的：京剧演员刘汉臣与奉系军阀褚玉璞的姨太太互生爱意，被军阀发现后，立刻将刘汉臣逮捕，准备将其杀掉。梅兰芳得此消息后，请张学良去疏通，不料，褚玉璞咽不下这口气，还是枪杀了这位著名的京剧演员。秦瘦鸥先生觉得这个新闻很有戏可挖：第一，姨太太如何被迫嫁入褚家；第二，姨太太怎样与京剧演员刘汉臣相识、相恋、相爱；第三，褚发现姨太太的私情后，如何折磨她；第四，褚与刘的矛盾怎么样爆发；第五，自己对戏曲演员的生活比较熟悉……

《秋海棠》一发表，引起轰动，先是上了话剧舞台，编剧为原作者秦瘦鸥和剧作家顾仲彝，由苦干剧团的黄佐临导演，石挥、乔奇、张伐当主演。观众不但有众多的上海人，还有苏州、杭州、南京的。评弹也不甘落后，由陆澹安改编，评弹女皇范雪君出演，得到粉丝们的一片叫好。

说来也巧，正当我在写这篇文章时，发现1999年7月5日父亲写给陶继明的一封没有寄出的信，信封上的地址：“本市嘉定区清沙路54号嘉定新华书店陶继明收”。那时，陶先生还在新华书店工作。

父亲在信中说：“承告知嘉定有二位秦浩，我未知道。在华东医院治病时，也没有看全书，就凭自己‘经验’说话。另一原因当时只是急于回信致谢，就随手写了下来。”

秦瘦鸥原名秦浩，一般人只知道秦瘦鸥这个名字，对秦浩比较陌生。我那时也只知道一个秦浩，不知嘉定还有一位叫秦浩的先生，解放前就是中国共产党员，解放后一直担任国家干部，刊物的主编。

我到目前为止，也搞不清楚父亲为什么没有将信寄出。

我想起来，秦瘦鸥先生还欠我几张木偶照片呢！那时我家电话装在三楼楼梯的拐角处，那天我正好经过电话机旁，铃声响起，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我一下就听出是秦瘦鸥先生，便问道：“是秦先生吗？我是丁言昭。”

“哎呀，我找的就是你。”

“有啥事？”

“我儿子在华山医院工作，他有一个德国朋友，想要几张木偶照片。”

“行啊！是现在的，还是从前的？”

“他想要以前黑白的。”

“这……”

我们木偶剧团建立于1960年6月1日，现在彩色的照片比较容易，黑白的比较困难，我手边有几张，要送人，有点舍不得。秦先生见我说话吞吞吐吐，便说：“放心，会还你的。”

“那好吧。我给你送来。”

可惜照片一去不复还，我想，给德国朋友带到国外也不是一件坏事，加强中德文化交流不是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