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饰居易养身心

汤朔梅

见邻家建乡村别墅，我们兄弟于心戚戚。然与父母未尝分爨，询之。母亲始而应继而反。在家，母亲最大，我们习惯于她说了算。然旧居四十多年，墙倾脊毁，雨泽泛注。父母年届八秩，上下楼房不便。再则，母亲认为住底层接地气，身体硬朗。因此不肯进城，因此不肯住楼上。无奈，遂割面积减少之痛，拆建成平房。母亲方允之。

我们理解，母亲的反对，一则怕多花钱，二则如此一来，那些农耕用具、坛坛罐罐将无处置放。而那都是伴随了她一生的物件，情感所在，怎能舍得？兼顾这些及父母的生活习惯，翻建以简、便为原则。施工也由村里的闲散木匠、泥水匠负责。他们原本农忙时下田，农闲时起屋作灶。如今没了田，专打零工以营生。都是些六十过半的人了，不易。母亲说都是乡邻，能照顾就照顾。当然母亲说了算。我弟只好辞退已聘请的施工队。

于是，将原来农楼房拆一间，再将二檩灶间推倒，起平房三间。兄弟根据母亲的意思画了草图：制式仿徽派建筑，水泥浇注框架结构，顶上盖预制板，三角屋面盖青瓦，两侧砌防火墙，整个墙体白色涂料喷砂；每间宽4米，深8米，稍稍有别的是，旁边两间辟有卫生淋浴房，地上铺设花岗岩石板，且将糙面朝上。这或许我家仅有，考虑父母年迈以防滑。窗户为深咖啡色铝合金，双层玻璃，带纱窗、窗栅。天气连日晴好，人手少，施工慢，浇注体隔天即固硬如石，足以抗8级地震。想，从此遇暴风雨之夜，将不再担忧住老家的父母了。心甚慰。

差不多三个月，房建成，父母先入住。那连着隔壁的楼房，砌了柴灶，穹壁覆以防火墙体，地上亦铺花岗岩板。因为是楼房，烟囱需穿过二楼至顶，这在乡下，或许仅有。烟道高长，拔风，烧煮高效，母亲很高兴。此后，每傍晚回家，远远就看见我家烟囱在冒烟。

后面对应三间新房的，是三间平瓦房。东侧原来的猪舍，如今成了柴草间。原本想在中间的空地种上花树，母亲不允。她要养鸡鸭。我们说，如今打造新农村，不允许养鸡鸭的，就像不许烧柴灶一样。母亲反驳说，没有鸡鸭，不许烧柴灶，这还是乡下吗？我们无语。还是听母亲的。于是在中间砌两道墙，使前后六间平房成独院。我于是要求，这后面的地方与母亲分治，一半由她养鸡鸭，堆柴草，墙院自成一统，以满足我种花草的愿望。我们达成共识。然每见我购得花草树木，母亲总嘀咕。我说：妈，这是我们约定的，这里面我说了算。她嗫嚅着离开。

于是，后面的三间屋子和院子，成了我的天地。我将一间作卧室，中间作书房。其实没几本书，纯属附庸一回。还有一间八平方米的斗室，以供暇时枯坐。院内有蛙井一，以备不时之需。又漫置石槽、蓄皿以承雨水。因有水源，蛤蟆、青蛙自至。春晨夏夜，更鼓时闻。院内杂以草树，枣、茱萸、枸杞、何首乌、覆盆子、山楂……始显乱，渐见睦。斑鸠、麻雀时来，蜂蝶、蚱蜢丛飞。兀坐斗室，闻屋后竹园内母鸡呼伴，刍狗撒欢。母亲不时往返于墙门，问饭乎？饮乎？

屋前有百尺泾，虽小，却通江达海。建屋时再建水泥水桥，母亲常捣衣、洗菜。屋后不足十米，有已成断头的叶家浜，父亲搭了一座木水桥，供母亲汲水浇灌蔬菜。

是居也，简则简矣，然不出三年，与周边浑然一体。便亦便矣，使起居方便，生活从容。古人曰：大道至简。母亲农妇一个，哪能得知？是居朴而浑，花钱不多而宜居。村人是之。

遂想，住所居室，盖服务于人，若一味求所谓高大上，而不谐于周边环境，以至于心以形役，身以物累，岂不悖哉！

邻居装修声震天，恰好小孙女才出生三个多月，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