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紫
女儿小圆子,从小就喜欢给我很多“灵魂拷问”,比如:“妈妈,你是不是女娲捏出来的?”“妈妈,宇宙大爆炸的时候,我们在哪里?”“妈妈,人死了是不是就变成暗物质掉进黑洞里了?”
最近的一个拷问是:“妈妈,人既然只来这个世界上一次,那干嘛还要那么累呢?”
好大的一个哲学命题!我一时语塞,盯着这个五年级小学生面前的一堆作业本,想了想,试着回答说:“我想有两个原因:第一,作为单个人,我们可能只来世上一次,但作为一个物种,‘人类’还得在这个世界上待很久很久。我们每个人都是未来人类的祖先,作为祖先,就想要具备更多能力,为后代创造能够待得更舒服更长久的条件,所以,就得承受写作业之累。”
圆子点点头说:“嗯,要是祖先都去玩了,那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创造了,后代就没有玩的了……那第二个原因是什么?”
我窃喜,“祖先必须写作业”的理由,居然过关了!看来,激发“神兽”的创造性自我,是回答灵魂拷问的不二法门。
“第二,”我理了理思路,继续说,“跟这个世界的规律有关。我们每个人一出生,就活在规律里了,谁也逃不脱。咱们中国的老祖宗把这种规律叫做‘道’,也有人把它叫做‘老天爷’;西方的科学家们,发现其中有一个‘道’,是让人生来就注定要受累的原因。他们把它叫做‘熵增定律’,意思是:世界上万事万物的存在,如果不加以管理,就会产生越来越多的“熵”变得越来越混乱,让我们越来越待不下去,就像乱糟糟的书桌一样;想要待得持久和舒服一点,就不能偷懒,必须要把自己管理起来,保持负熵的有序状态,这样才不会被混乱吞没。自我管理的过程,就好像逆流而上,当然会累,但别无选择,谁叫我们已经来了呢?即使爱因斯坦、薛定谔这样的天才物理学家们,也都必须要遵守。薛定谔还说:‘人活着就是在对抗熵增定律,生命以负熵为生。’”
“薛定谔?就是养猫的那个?”圆子问。
我说:“是啊,怎么?”
圆子说:“他又不是心理学家,你研究他,不累吗?”
我笑了,借题发挥道:“作为心理学家,我关心一切关心生命的人,薛定谔就是其中一个。虽然他跟我的专业不同,但我们都将人看作世界的一部分,都相信要从整个宇宙的角度出发,才能更好地理解人类的心理活动,回答人类的各种心理困惑,包括你提的这些好问题。比如,从熵增的角度来看,如果妈妈想:‘这熊孩子不好好写作业,尽问些没用的问题,’那么,我们之间就会产生一连串的负面情绪反应,这些反应又会触发更多的反应,最后,一场混战早晚会在我们之间爆发。但幸好,我知道‘生命以负熵为生’,所以在念头起来时,就赶紧加以管理,不让它带来更多的情绪熵增,看起来虽然辛苦一时,但长远来说,我们母女间免了混战之苦,那就是幸福一世啊!”
圆子不屑地总结说:“说了那么多,其实,你就是想告诉我:人要自律,先苦后甜。对不对?”
我频频点头,故作夸张地说:“以负熵为生的娃娃,就是不一样啊!这样的娃娃,再来一打,我都不会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