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情，闲中欢

吴翼民

只有坐船方能更细致体味到水乡早春的韵味。早春，天气格外清冷，寒风在河面上“嗖嗖”穿过，河水便异常的清冽，船在清波涟漪中滑着，橹声好生嫩脆，像是小儿女嗲声嗲气叫着“姨娘……姨娘……”河那边的鸭子回应“奥……奥……”橹声与鸭鸣一呼一应，煞是有趣，但鸭鸣声显见老了些，是“老姨娘”腔调。

老姨娘有的是，在沿途间隔有矩的河埠上时能见着，她们穿戴着水乡特有的衣裳，扎着绣花头巾，穿着裙裾，裙裾上挂着彩色的绣片。她们在河埠洗刷衣物和食品蔬果呢。能见着白的萝卜和绿的青菜，还有淘米箩里的新米，最引人注目的是腌鱼和腌肉，老姨娘们手把着腌鱼腌肉在水里洗啊刷的，还用刀子“当当”敲着切着，敲出了欢腾，切出了红亮，洗出了水乡生活的富足、水乡父老乡亲的喜悦。各家各户门前晾晒着的铺排有序的年糕，都是过年时蒸的，每家都可着劲儿蒸许多许多，显见过年时吃不了，就留待开春吃嘛，于是就切成片铺排开了，村子里晾年糕的匾排列着望不到边，因而街坊邻里也有了比拼的味儿，比比谁家挂的腊味富有，谁家蒸的年糕丰裕？于是谁家也不甘寒碜落后呀，看了让人觉得踏实、觉得生活的有滋有味。

其实富有的腊味也好，丰裕的年糕也罢，都是为即将到来的春耕作准备的呢。春耕是一年中消耗体力最甚的时候，青壮劳力需要大量体能的补充，腌腊补充蛋白和油水，年糕补充粮食，那是最实笃笃的补充——江南向有早春吃“撑腰糕”的习俗，吃了隔年的年糕，把腰给撑坚实了，耕地挑担莳秧都不在话下。

船在小河里滑淌着，老姨娘们看到城里来了客人纷纷打起了招呼，还招手邀请去她家作客，那不是客套，水乡乡亲们确实好客，新春头上随便走到哪家门首，被拉扯着登堂入室，邀请上座也是常事，因为此时每家都有着丰盛的菜肴，在诸多菜肴中一碗主菜——油泡塞肉总是端放在你的面前呢。纵然早春水乡的食物是那么的丰富，但按老传统，一碗油泡塞肉必领衔于餐桌，以示对客人的尊重。油泡就是一种炸空的油豆腐，水乡人把它称之谓油泡，没炸空的叫做油豆腐。油泡塞肉是水乡过年时的主菜，也是新春待客的主菜，也许取其形态的丰满好看，是祥瑞的模样，又很好吃，于是每家要剁了肉糜塞许多许多，或者说过年自家享用了部分，余者必须留着待客。水乡浓浓的人情味在这碗菜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