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9月27日 星期五
山居 话说“万一” 忆钱允庆教授 动迁大拍卖 煸炒和滑炒
第22版:金色池塘/晚晴风景 2021-06-04

煸炒和滑炒

□吴翼民

所谓的“煸炒”和“滑炒”是烹饪的两种方式,都是用油炒菜,前者油少些,将食材在镬子里反复干炒、兑入调料乃成;后者油多些,同样将食材在镬子里炒动,兑调料而成。说得具体点儿,后者的食材还须调和蛋清淀粉之类,在较大的油镬中一滑即熟。我不懂烹饪之道,对于“煸炒”和“滑炒”的认识只区分于炒菜时油的多寡,寡者为“煸”,多者为“滑”,“煸”大抵用于家常,“滑”多半出自餐馆。

炒家常菜,从小就耳熟能详,比如“煸青菜”“煸草头”“煸菠菜”等等,凡炒绿叶蔬菜都用一个“煸”,起个油镬确实很小,反复炒啊炒的,直至炒熟。

特殊岁月里,食油定量每人每月几两不等,记得最苛刻时每人每月只一两,一家人拼起来亦不到一斤,连煸也煸不起呀,镬子底里滴几滴油,下菜时“刺”的一声就哑了,俗称放个“油屁”。吃着这般煸出来的绿叶蔬菜太过毛糙牙碜,更有甚者,炒菜时不放一滴油,纯属白灼,这菜更难以下咽。

那年月,人们对于食油的渴望不啻如拨乌云而仰阳光,逢久旱而盼甘霖。记得祖母去世前弥留之际,有两个向往,一是吃块千层饼,二是吃馆子里的炒菜。千层饼是层层油酥,馆子里的炒菜则是油水丰盈,都关系到油水啊。

时光像油水那样溜溜地滑过,当取消粮油供应计划,市场上粮油变得丰富,人们可以随意购买时,我注意到那种桶装食用油煞是耀眼,偶见有人拎着一桶黄澄澄的桶装油走在路上,我会揉揉眼瞅个仔细——呀,那么一大桶澄净的油太过豪华,可是真的?当然是真的,还会是神话么?渐次大型超市如雨后春笋般开了出来,各种品牌大大小小的桶装食用油排满货架,任你选购,我恍如隔世而赞叹:“油水真多呀,这时世真的变啦!”——家常的“煸炒”大踏步向馆子里的“滑炒”迈进啦!

食用油不再计划供应而彻底放开,我家的镬子最先感知——真是“春江水暖鸭先知,食油丰盈镬先知”哩——我可以肆无忌惮来个滑炒,让油水汪起来,让菜肴美起来。计有日,油水是汪起来了,菜肴是美起来了,然而不知不觉中,因油水过多、食物过于丰美,人竟是中了招。中什么招?富贵病就像油水那样溜溜滑向了我的身体,人的学术水平、办事水平等没有增长,血压血糖血脂却升高了。

我们这一茬年龄“高人”可谓多矣,兴许符合“积之既久,其发必速”的规律。我猛然醒悟,连忙由“滑炒”返归到“煸炒”的轨道上来,不局限于镬子的炒菜由“滑”归“煸”,在饮食诸多方面必须返璞归真,否则将滑向自毁身体长城、健康土崩瓦解的危险境地也。与我一样引起警惕性的朋友不少。有位仁兄每遇饭局,又不能亦舍不得避席,就先要一杯开水,随便吃哪道菜,必先搛了放开水里浸上一浸,再入口,他说,馆子里的菜油水过猛,在开水里洗个浴,洗去油水方始卫生。我觉得此兄的道理是对的,但菜肴一经洗浴,滋味被淘去大半,太苦心孤诣。我做不到,却认同他的道理。

想想我们这茬年纪的人,经历过煸炒、放个“油屁”的岁月,日子过得没有滋味,等到可以尽情“滑炒”了,却又不得不再度回到“节俭”的日子,好一番嘲讽。联想人生,大抵也是这个过程,总是由简而繁,再删繁就简,无不在简和繁之间选择徘徊,渐次找到自己应有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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